“打那以后,我就和他一起生活着。”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言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普通不过的话,三言两语就概况了自己的大半生:“再后来,忘了是哪天,爷爷积劳成疾,病倒了。也就是那时候,张国栋良知短暂回笼。”
“同年高考,我考得还算不错,南礼大学的招生办打来电话。”
“岑老师……”张言之说:“也就是岑今山教授,是他帮爷爷联系好医院,还拿了钱出来垫付。”
“所以,理所当然地,本科一入学,我就成为了他的学生。”
“再后来,不管是换宿舍,还是组局将我引荐给团委老师去做一些勤工俭学的工作,都是他在背后帮衬着。”
“不可否认,不管生活还是学业,岑老师都对我很好。”
黎梨动了动唇。
“以至于有时候静下心去仔细想想。”张言之苦笑一声,说:“我还……挺对不起他的。”
“甚至这次公派的机会,也是他去替我争取的。”
“他无数次地劝我走正道,但显然,我这样的条件,羁绊太多,不会是做研究的料。”
心口的那只手似乎又收紧了几分,黎梨忍着泪,声线细微发颤:“不会后悔吗?”
“嗯?”
“放弃这么重要的一次机会。”她看向他,后面的话逐渐小声:“不……后悔吗?”
这话说出口,黎梨就瞧见他歪头回视,关注点奇怪,却问得坦然:“有多重要?”
没来由地,他把问题抛向她。
黎梨认真答:“你应该……也很喜欢数学吧。”
最近他开始在各平台频繁更新高数教学,甚至不惜放弃【言之有理】账号原本矫情鸡汤文案所带来的高流量转化。术业专攻,她自然知道这意味什么。
想到这里,黎梨不禁想起各大媒体以及同学对他的嘲笑与贬低。
那些言语杀人不见血,短短几句,就将他的人生归结于荒诞,似乎人人都能站在道德最高点,对他虎头蛇尾的人生进行评判。
只要一想到这些。
黎梨都替他难过。
“可能吧,”回归关键问题,张言之转回身,学着她先前的姿势,手虚虚环胸,前倾倚在栏上,无所谓道:“但都已经这样了。”
“……你已经拒绝了吗?”
“还没有。”张言之摇摇头。
“黎梨,”他抬头望天,目无焦点:“你知道吗?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大愿望。”
“如果没有你,每天吃饱喝足就可以。”
“日子嘛,怎么过不是过。”他忽地自嘲一笑:“人能活着就已经实属难得了。”
“但碰上你之后,我就觉得,我得给你最好的。”
“你不用为我而感到可惜。”张言之看透了她,一字一句说得轻松:“这都是我的命。”
“我也,早就认了。”
“……”
“刚刚,你说那个机会很重要,我看——”大概是半晌没听见她说话,他又转身回来,面朝她:“倒不见得。”
风声渐大,他的外套被吹得鼓起,满头的黑发都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眉目清凛,那双好看的眼睛中仿佛盛着永恒不落的星光。鸦羽煽动,他的眸藏就在迷蒙雾气之后,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干净和纯粹。
“因为在我这儿。”张言之缓慢地抬起右手,食指隔空虚点了心口:“还有远比它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