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怜没想到阿织为了破局,不惜自伤,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叶夙浮立云端,一剑破开雷障。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呛人的腥风,叶夙往下看去——
半透明的茧中,九婴新筑的妖身已渐渐有抬头之势,白茧每一次膨胀收缩,茧壳便变薄一分。
九次献祭已经完成,妖神就快要苏醒,叶夙清楚地知道,眼下这一刻,是师妹拼命换来的机会,是阻止九婴的最后时机。
春祀竖在心前,叶夙并指拂过剑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闭上眼,无边的剑意顷刻间灌注于春祀,试问平生剑意,唯在此心。
下一刻,剑尖倒竖,透白的剑芒如世间最锋利的刃,直刺向下!
就在这时,下方的白茧传来异响:
“噗通——噗通——”
不同于献祭开始时的浑浊,此刻的心跳声清晰又辽阔,带着一丝睥睨众生的广袤之意。
“噗通——噗通——”
白茧上忽然出现一道裂痕,凝聚于春祀剑尖的剑意莫名被凝结。
“噗通——噗通——”
心跳的末端接着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带着愚弄和嘲笑的意味,是睥睨众生的,本不该属于这个世间。
阿织只来得及高喊一声:“师兄当心——”便被冲天的妖气掀飞出去。
眼前滚滚浊雾遮目,天地仿佛裂变。
伴着一声尖啸,巨兽之躯破壳冲出,龙首探入云端,牛尾深入地底,九只蛇身盘旋于天地之间,犹如新的、活的天柱,雷障在这一瞬间崩溃粉碎,昆仑百里,一半化作焦土。
此前初初从大妖晋为凶妖,一瞬间的妖力爆发足以令分神仙尊畏惧,而眼下九婴从天妖晋为妖神,所倾吐的妖力足以令昆仑毁灭。
初初一行人从伴月海赶到昆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昆仑山倾雪崩,云倒地陷。
三位玄灵大能,端木怜御风后撤,阿织被妖风震退,而叶夙,他离九婴太近了,早已被吞没在如黑雾一般的妖浊之息中。
这还不止,九婴再一声嘶啸,音波如海潮一般扩散,极北地裂千丈,涑水掀起百丈波涛,伴月海在震颤中彻底脱离地面,覆于异界裂缝上的溯荒印,耐不住浊气汹涌澎湃,竟有松动之意!
初初急声道:“阿织等我!”当即跃下昆仑断崖,朝阿织奔去。
这时,一股强横的灵力把他拽了回来,楚望威沉声斥道:“不要命了?!”
初初回头一看,楚望威,判官、孟婆、奚奉雪……无尽泽旁的缓坡上,居然有不少人,除了几个他认识的,其余大半修士都很面生,其中一半以上是参加了誓仙会,从伴月海赶来的——昆仑异变,惊动玄门,小半日光景,对此间事端心中存疑的都来了。
众人聚在无尽泽的断崖前,为眼前所见所骇,一时无话。
鬼坊主带着狸猫妖从青烟中化形:“九婴是水火怪,眼下它献祭完成,脱壳已出,妖力更进一步,火是劫火,水是弱水,只要碰到,必会化为飞灰,好在——”
他的目光落在断崖下面目全非的无尽泽,“这里似乎是九婴的巢穴所在,它为了保护此地,布了重重结界,适才妖力爆发,结界吃下了大半,并未殃及苍生。”
初初听他说完,只捡了一个重点:“献祭完成,那它是……已经成神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没有人想听到那个答案。
“那怎么办?”初初抓抓头,“我们就在这干看着吗?!”
泯劝道:“主上和阿织姑娘未必不能应对,耐心等等。”
“倒也不必干看着。”判官说道,“找个知情的问问。”
更远的地方都沦为劫土,这片断崖要是没有九婴的“自己人”在,不可能这么完好。
状元笔甩出三滴黑墨,墨滴如锋,划开裂痕斑斑的冰面,再度把藏于冰下的两人“请”了出来。
封无弃心中郁结,面上却摆出一副惊讶之色:“适才不知是什么妖物出世,我等只好藏于冰下,原来连地煞尊都来了。”
判官笑道:“封堂主,我们之间就差直接动手了,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里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盟主’和它的主人什么打算,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被当众撕破脸,封无弃一时不语,倒是一旁的仙官接话道:“那一位什么打算,我们确实不知。既然诸位都看见了,那我也愿意实言相告,盟主的真正身份,的确在诸位的意料之外,但他虽为妖物,此番只为进阶,绝无任何预谋,更没有祸及他人之意,还望诸位弄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勿要因一个‘非我族类’就颠倒是非,二十年前的妖乱,可不是盟主引起的。”
奚奉雪道:“是吗?可我方才接到传音,伴月海已被拔出地面,这是你所谓的‘绝无预谋’?”
孟婆手中寒光一闪,银链已经出手:“此人说话虚虚实实,混淆视听,我看留着也是祸患,不如杀了!”
“杀了也没用。”鬼坊主道:“伴月海仙家必争之地,凭什么当年的天衍道人能一统玄门,组建仙盟?凭他分神的修为吗?不,凭他有个好徒弟——洄天尊。当初天衍道人在昆仑山下捡到九婴的一刻起,他就成了一只傀儡。四神乾坤阵造了多久,九婴就预谋了多久,目的都是为了今天。你们眼下逼问这个护法仙官,是觉得这里帮不上忙,不如回头去救伴月海?恕我直言,我们根本都办不到。还有——”
鬼坊主盯着眼前这个护法仙官,和洄天尊一样,他也长了一张令人过目就忘的脸:“九婴从不信人,对人只有恨或更恨,就连种了魂契的端木怜,它都时刻提防着,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人’做自己的护法?你们知道这个所谓的仙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依我看,杀了他未必有好结果,若诸位有什么好的禁术,不如用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