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初见时……你掀了我的酒桌,还、还踩住我的袖子……”
他胡乱地说着,语无伦次。
时而抱怨她的决绝,时而不小心吐露心声:
“可是……偏偏……我又忍不住服你……
“你这狠心的女人……怎么就、怎么就……”
听着他这些醉后胡言,九昭哭笑不得,只觉头疼,挥手招来侍官:
“凤凰族长醉了,妥善送他回南陵,务必确保安全。”
侍官领命,小心扶起烂醉如泥、仍在咕哝的无咎退下。
殿门开合,拂入一丝凉风,却吹不散那浓烈的酒气。
九昭独坐案前,看着杯中残酒,复变出本命翎,一遍又一遍地细细端详。
鼻尖挥之不去的酒味令她感到胸闷。
又或者,是压上的赌注越大,越不容有失的沉重萦绕于心。
她缓慢起身,决定出去走走。
推开殿门,侍候两侧的仆婢们不见踪影,唯有身穿缃黄袍服的扶胥无言伫立。
日辉倾泻在身,他似要与之融为一体。
暖融到模糊的光晕中,唯有一双充斥复杂的瞳眸格外清晰。
九昭眉间一跳。
观他神情,方才她与无咎的话,怕是已然听了进去。
既然撞见了,也好。
九昭想到,有些事,终究需要交代。
她走到他面前:“你都听到了?”
扶胥并不点头或摇头,视线定格在她掌中本命翎上,嗓音低沉:“帝座……非如此不可吗?”
“嗯。”
九昭淡然应道,径直说了下去,“正好告知你,我既去焚业海吸收怨气,注定无法活着归来。命你继位的旨意,放在紫微宫正殿的匾额之后,就不提前交给你保管了,以免引人疑窦,横生枝节。
“待我走后,侍奉我的仙官会宣读我的亲笔手书,再在众臣面前取出旨意,一切便可顺理成章。”
她的安排冷静而周全,仿佛不是在交代身后事。
而是在叮嘱一场寻常的政务交接。
扶胥缄默听到此刻,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
“既知此去必死无疑,为何还要去?”
九昭闻言,竟是勾唇浅笑一下。
那笑意里呈现几许讶异,好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话,可不像是本座所认识的那位,永远克己奉公、以大局为重的扶胥上神口中会说出的。”
打趣完毕,她玩笑的语气转变为一种无谓的淡漠,“牺牲我一个,换取天下太平,这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更何况,无人逼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
她以为扶胥会理解。
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他的、自己的、乃至所有人的好恶,放在时局之后。
然而,青年常年冷峻的面孔上,却骤然裂开缝隙,涌现出分明而炽烈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