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昭皱眉:“那等残暴之事,本殿岂会——”
话语断成半截,九昭转念心想何必要跟不熟的人展露真实打算,便硬生生改口,“距离本殿完成礼物尚有一段时日,上色是最后一步,本殿不想让它们死得太早,破坏最终效果而已。”
“原来是这样。”
对于九昭内心念头的笃定隐在惊讶情绪背后,祝晏装作恍然大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并不揭穿九昭的嘴硬,转手在指尖蕴起金光,为鸟笼附上一层仙术。
“给。”
祝晏将鸟笼递了过去,九昭的手指触及底座边缘,顿觉寒意刺骨,“臣下了一道寒霜禁制在鸟笼内部,只要不放它们离开,这对极乐鸟就能平安无事地在笼子里生存下去。
“另外,殿下每天派人给它们喂些沾染仙灵的寒露就行。”
不慎被冻了一下,九昭没再试图用手接过鸟笼。她一挥袖,将鸟笼封进储物戒中,心中到底不忍这对极乐鸟困在笼里一生的悲惨命运,暗忖等回头结束禁闭,自己就将它们放归北境。
她自顾自想着,待回过神来,完成北神王委派任务的青年依旧没走。
他过高的身躯杵在九昭面前,挡住从三清天顶端洒落下来的明媚日光。
“你怎么还不走?”
阴影笼罩在九昭脸上,她抬起头,滞闷心绪难消,生出几分不耐。
祝晏凝视她几瞬,含笑道:“只是在想,殿下果真如臣猜测的那般,心软又良善。”
心软。
良善?
这两个词汇用来形容滢罗,九昭倒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可放在自己身上……
九昭顿觉颇为新奇,只是顾及祝晏前番宁愿违抗孟楚也要帮助自己的行为,一时难以对青年是真的公正不阿,抑或趋炎附势下定义,便提防地盯着他道:“本殿大半个时辰前才用打神鞭将你王兄抽得死去活来,你转头就在这里夸本殿善良,就算要睁眼说瞎话也别太荒唐。”
九昭的话中讥讽意味十分明显,换做任何一个存在微妙意图的人,都会被刺得面皮发烫。
而祝晏仅是平心听她说完,随即弯起狭长眼梢,青蓝色的瞳孔仿佛嵌着两汪柔波:“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殿下秉公论处的行为,怎能成为外界评判殿下为人的标准。”
“你没听见父神说吗?就算孟楚有错,本殿也不该随意动用私刑。”
九昭也没想到,有一天身份局势会倒转,变成她指摘自己的错误,而另一方拼命替她找补。
祝晏还是一本正经向着她说话:“不怪殿下气恼,倘若臣处在殿下的位置,听见有人肆无忌惮利用早逝的母亲来猛戳臣的痛楚,臣也断断不会轻易放过那人一马。”
有些话,评价的虽是旁人,代入的却是自己。
九昭打量着祝晏的表情,发觉他在提及“早逝母亲”几个字时,眉眼的阴霾一闪而过。
三清天素来有“西北双绝”的美称,指的便是以容貌才情闻名遐迩的西海滢罗和北境祝晏,相比滢罗高贵的血脉和下一任西神王的身份,祝晏不过是北神王的庶子,母亲已在万年前去世。
结合神王邸内,孟楚对待祝晏的嫉恨态度,大约平日他也没少拿这件事嘲讽祝晏。习惯了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的日子,孟楚才会身处二清天的神王邸好如此无所顾忌。
九昭突然理解了祝晏替自己说话的缘由。
也由衷认为,把孟楚打出半副原形还是下手太轻了。
“你话里真正的意思,本殿听明白了。”然而同病相怜归同病相怜,九昭终究没有单纯到一见他人示好,就接受投诚将其庇护在自身羽翼之下,她索性开诚布公,“本殿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帮过本殿,本殿许你一个承诺,但你别想着利用本殿掺和你们北境的内部争斗。”
“臣不敢有这样的意思。”
祝晏重新作揖,束在其脑后的白发顿时滑落肩头,倾泻如九天流银,“臣今日站在殿上说出实话,也不是存着让殿下欠臣人情的心思——臣的所作所为,一为世道公平,二为感同身受。”
被风牵引着,几缕调皮的发丝扬起,飘向九昭这处,仿佛无数只渴望触碰又收回的手。
九昭不叫他起来,他的手始终交叠在身前,维持着最谦卑的姿势。
一个侍妾所生的区区庶子,生来不受重视,又因着大殿作证,彻底得罪了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嫡长兄——他不担忧自身回到北境的命运,反而同情起她这位三清天最尊贵的神姬。
该夸他正直勇敢,还是该嘲笑他的头脑天真?
盯着青年头顶朴素的青玉长簪片刻,九昭抱臂向前,倏而一把掐住他的下颌。
她将祝晏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抬起,冷不丁问道:“你可知本殿为何不愿自己说出实情?”
没料到九昭会做如此大胆之举,祝晏愣了愣,就着身躯俯落,脖颈上抬的别扭姿态,低声回答:“臣下不可随意揣测君上心境,但由己及人,臣想大概殿下不欲伤心事再现于众人眼前。”
“你倒是很会体谅本殿。”
祝晏越是表现出善解人意,九昭就越是想要将他的这层外壳击碎。
她不冷不热感慨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只可惜,你猜错了,本殿根本不在意他口中所说母神因为本殿难产崩逝的臆想——当年神魔交战,母神为父神挡剑才会重伤不愈,这是三清天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不是本殿害死了母神,本殿为何要为一句莫须有的恶言而感到伤心?
“至于兰祁,四千五百年过去,本殿早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