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宫室、更换陈设、遴选宫人、祭占赐福……
兰祁的旨意从不避人,每一条都经由女婢的喉舌,精准无误传入后方鸾车上的九昭耳中。
作为视线焦点,陷落在他人如海潮涌至的艳羡和嫉妒里,九昭不以为意。
她依旧舒舒服服卧在锦堆深处,该吃吃,该喝喝。
什么业尊对她情根深种,骗骗天真孩童便罢了。
既然要羞辱三清天,那闹出来的阵仗自然是越夸张越好。
……
为着不想因为恢复过快引起疑心,临到下车时,九昭照例从幔帐中探出一双手,以便奴婢躬身搀扶。
层层落帘之外,车马人声喧闹。
兰祁阔别寂无宫已久,有许多装裹物件要搬回宫内。
九昭伸出的手一时半刻无人搀扶,经寒风吹得有些瑟缩。
她也不恼,意欲撤回温暖之处,下一瞬,一只掌心温热的大手将她的腕子整个攥住。
“诶?”
九昭发出声短促的惊呼,转眼被人从鸾车里拉了出来,打横抱入怀中。
大氅细密的风毛扑在面孔,由温暖到寒冷再到温暖的过程紧紧几息,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弯曲腿肘,九昭感觉到四周的喧哗陡然止息——某些意味不明的视线,也随着兰祁将她藏进大氅的动作而被掩去。
这人还真是……
演戏上瘾。
九昭很自觉地配合兰祁旺盛的表演欲望,整个人往怀抱深处缩了缩。
女婢们晨间就得到了今日将抵达终点的通知,考虑到有极有可能是九昭第一次与臣民会面,她们特地早早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一番,长及脚踝的黑发梳成高髻,后脑勺还横插了两根镂花金钗。
正是这两根金钗,弄得九昭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位置。
她仗着没有人能够透过大氅观察内里的情形,于是用后脑抵住兰祁的胸膛来回磨蹭。
直到将金钗蹭歪,将青年的肌肉蹭地无端僵硬起来。
“……”
青年的指节隔着裙装揿入腿肉,悄然收紧,触及伤口鲜明的痛楚警告着九昭不可胡作非为。
无人察觉处,两人不动声色较量了个来回。
兰祁这才抱着她,从容不迫自车阶上走下,身后侍官、女婢、亲卫按序派开,一行人迤逦前行。
焚业海向来都是冷的。
受到时常从地表喷发的业火影响,这里没有四季之分。
没错,就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总会下意识地远离光明暖热之物。
焚业海特有的业火,散发出来的亦是寒冷彻骨的温度。
它的寒冷,远胜北境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