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他悄悄给她下的药在发作,确认兰乘渊一天比一天更着急,如同无头苍蝇般寻找着治病的法子,到了心急如焚之时,就可以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讲出那个漏洞百出却能一击即中的谎言。
虞惊霜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她打开了身旁的一个小匣子,匣子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里面铺着厚厚的绒布,只静静地躺着一柄匕首。
匕首的样式很古朴,鞘身上镶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
这是很多年前兰乘渊送给她的,也是她收下的他送的最后一件礼物。
后来,她将这柄匕首送给了“小狗”,在那段艰难的雪山旅途中,这柄锋利的匕首曾为他们剥开过冻硬的兽皮,也曾斩断过拦路的荆棘。
再后来,“小狗”死了,这柄匕首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将匕首从鞘中缓缓抽出,寒光一闪,映出了她平静无波的脸。她记得,潜鱼,也就是兰乘渊,曾问起过这柄匕首的下落……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弄丢了。
其实并没有。她只是将它连同那段过往,一同锁进了这个匣子里,不愿再去看,也不愿再去想。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重新将它拿出来,正视它所承载的一切。
看着锋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虞惊霜的心中并无太多爱恨纠葛的波澜,只是觉得,这兜兜转转的命运,着实有些磨人。
她想起了虞晞白天说的话,想起了那个骗了兰乘渊的——关于血脉诅咒的、荒唐的理由,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当听到这个“真相”时,她心中不是没有触动,只是那份触动,早已被十年的风霜打磨得不剩多少棱角,她会为那个少年的愚笨而感到唏嘘,会为他所受的苦难而生出几分不忍,但若说要因此便推翻过去的一切,与他和好如初……
虞惊霜摇了摇头,兀自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将情爱视作天地的、不谙世事的虞家大小姐了。
此番回上燕,一为查明“小狗”死亡的真相,了却自己的一桩心结;二为探望十年未见的父母,全一全为人子女的本分。
至于兰乘渊……便看缘分吧。
她将匕首重新收回鞘中,放进行囊最贴身的一层,叫来小杏,吩咐她传信去地牢放了还被囚禁在那里的男人……管他是什么身份:潜鱼、兰乘渊还是小狗,放他一条自由选择的路,且看他想做什么去吧,虞惊霜想,经历了这么多,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吹熄了灯火。
窗外,月已西沉,天边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整座京城,空气里带着几分潮湿的、青草的凉意。
虞惊霜的院门口,早已备好了四匹神骏的快马。马儿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气。
她着一身利落的骑装,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瞧上去英姿飒爽,不见半分离愁别绪,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小杏、虞晞和沈远也已准备妥当。
明丰站在门边,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虞惊舟:“穷家富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虞惊霜也不与他客气,接过来掂了掂,随手抛给了小杏。她勒转马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亲手置办起来的、足以称之为“家”的院落,看了一眼裴明丰,又看了一眼被明丰护在身后的、睡眼惺忪的颜灵犀。
目光在这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她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句:“我走了,打理这里的事便交给你了。”
“放心。”明丰言简意赅,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虞惊霜不再多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当先朝着城门的方向驰去。清晨寂静的长街上,只留下了一串清脆而决绝的马蹄声。
她没有回头,就像从前做出决定的许多时刻一样。
因为她知道,此行前路未知,或许处处是荆棘,步步是陷阱,但她更清楚,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