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山影树影屋影拉得老长,韦侠见茆俞落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喊他?,“茆俞,在想什么?”
茆俞抬眼?看去,摇头说:“没有。”
他?脚步加快,然后超过韦侠和茆明明,先进了家。
“唉~”韦侠又叹气。
她经常想跟茆俞谈谈心,但十五岁的少年过于沉稳,总是平平常常的,从不高兴也不悲伤,也不依赖别人,好像所有事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阿妈,你怎么了?”茆明明听到了那声叹气。
韦侠对她笑笑,说:“没什么,回家,妈妈晚上?给你做仙草冻吃。”
“好呀!”茆明明雀跃地拍手。
回到家后,班善因又去忙了。
小?溪边有块小?菜地,现在清明雨水多,菜不好种,会烂根。菜要?衔接上?,就得烂了立即拔,然后再种。
为了一口?吃食,重复劳动,茆七说去帮忙,班善因不让,给她一把炒豆子,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茆七就在篱笆边上?看班善因劳作,咬一颗豆子,腥气又硬,原始的味道并不美味。
天?都快黑了,茆七还在这,跟以往不同,是现实的自己还没醒吗?
班善因忙完,抱着一把青菜回来,将院门合上?,喊还在发呆的茆七,“阿七,太阳落山里,露水凉,回屋吧。”
茆七没回,突然低眼?看了看自己腿间。
“阿妈。”从昨夜进入到茆村,她第一次喊妈妈。
班善因走?向?厨房,边说:“怎么了?”
“这个。”茆七指向?自己的脚踝。
班善因随意瞥一眼?,茆七细白?的脚踝上?,一痕血正蜿蜒而下?。
青菜掉落,班善因整个人惊愕得不得了。少倾,她四?周张望,见没人便快跑过来一把抱起茆七,带进屋。
给茆七脱衣,用热水擦拭,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泡一杯热糖水给她喝,班善因就出?了门。
将散落在院子的青菜一一捡起,眼?泪也一一掉落,班善因不懂,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菜捡回厨房,看到静静躺在砧板上?的菜刀,班善因愤然抓起,跑出?厨房到院子,一刀刀砍向?那棵像征着女儿出?嫁的香樟树。
催落黄花,纷纷扬扬,刀刀钝响。
茆七在卧室的窗前,望见班善因发狂的行为,她也意识到,来了月经就代表生育能力的成熟。
班善因砍了一刀又一刀,隐忍痛苦,不敢声张,无声地流着眼?泪。
旁观着班善因痛心疾首的样子,茆七很想跟她说,这是假的。
念头一起,茆七才明白?她为什么在得知回到亲人时?代,会这么地平静。她在抗拒,抗拒跟这里共情,因为结局必然虚假,所以干脆就别去付诸情感。
当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要?醒来她就会离开,剥离这个环境,最终都是她一个人。参与进别人感情的过程,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凌迟。
但是,此时?她也因别人的痛苦,而难受着,即使清楚那是假的。
夜晚,在茆七假装睡着后,班善因独自出?了门。
片刻后,茆七也跟了出?去。
深山,夜深,黑灯瞎火,恐惧如同虚空的嘶鸣一般萦绕在耳边,只有月光可以照明,视力也是有限。
茆七只敢看近前,不敢眺望山林,怕会在重峦叠嶂里幻想出恐惧的物来。
兀自沉定间,一声攀升的狼啸猛吓了茆七一跳!她手脚哆嗦,都不敢走?了,往身后周边瞥一眼?,生怕野兽会窜出?来。
好在虚惊,步速落下?,茆七紧跟几步。她寻思,班善因说的怪物是不是这些?野兽?
估摸着现在是九点多钟的时?间,家家门户紧闭,窗户也无一丝光亮透出?,但茆七在跟进途中,有听到喁喁人声。在酒席上?村民?说夜里灯也不敢点,可能是还没睡觉的人在说话。
有野兽出?没,夜里谁还敢出?来走?动啊,不过也正因如此,藉着清亮的月光,茆七跟得十分顺利,随班善因来到村子高处。
不是白?天?举行仪式的木房子,但离那不远,是在同一直径的右半边,那座占地四?间正屋的房子,外?围有石头砌的高高院墙。
最近的遮挡物是一堵墙角,离着四?五十米,茆七近不了了,只好侧身躲在墙角下?。她眼?见着班善因停驻在那幢房子外?,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去说吗?说了阿七就要?嫁人,她才十岁,要?怎么承受生孩子的痛苦?可不说,会受到审判,会被剥夺生存用品,赶出?村子,也是死路一条。
班善因心中郁结万分。
78年那会搬迁,整个茆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拖家带口足足在深山里游荡了十几天?,才找到这么一块落脚地。世道动荡,人可以隐居,靠山吃山,但缺不了盐和糖那些?,也是老村长带着自家人出去寻其他的村子,去买,去置换,才换来茆村二十年的安静。也当然会有牺牲,他?们家的四?个孩子在一次次的出?山和送行中死了三个,这里面还不包含一系的堂兄弟姐妹。
因为这些?付出?,整个村子都以他?家马首是瞻。
可班善因就剩一个孩子了,当初生时?得知是女儿,她还庆幸,终于不用再送出?行。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养着长大,看茆七结婚生子,到垂垂老矣。她的孩子,也要?到寿终正寝。
现实却不如意,班善因当然恨村医开的催熟药,可没有茆汇的授权,他?怎么敢呢?说到底,即使是女儿,也会被算计进去,为了那个夺回家园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