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可控制丶无从消散的虚无,从他的脚底蔓延,爬进沈文琅的心脏,啃噬出一口深渊。
对不起高途,都太对不住。沈文琅想,他擡手抹去脸上的水,汗液,湿乎乎的一片。
最开始的两年,沈文琅没有高途的任何消息,这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又在他的生活里无处不在。思绪,想念,不可掌控,就像他的易感期,发生得突然丶蛮横,不讲道理。一瓶柠檬汁,一叠整理得不够细致的文件,一次会议里十几人的沉默,工作交流冷场时断裂的默契,他都会想到高途。
那时候,沈文琅每三个月就要经历一次易感期,身体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警告他,提醒他,责难他。
後来,有人带回来一些消息,沈文琅不再期望见到高途。
慢慢地,沈文琅习惯随身携带一支针剂,像一个发热期紊乱的omega,甚至他有心预防,每一次想念深重的时刻,哪怕没有易感期的症状,他也要使用一针抑制剂。西装下的手肘处,淤青碾压淤青,针孔覆盖针孔,最终,麻木取代疼痛。
沈文琅从未意识到,他想成为一个Beta。
最近的一次易感期,沈文琅滥用抑制剂,终于折腾进了医院。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阳光刺得眼睛酸痛,更让眼睛疼痛的是,美丽的enigma冷着一张脸,审判犯人一般的目光,轻轻落下,嘲笑他的荒唐。花咏皮笑肉不笑,说:“醒了,福大命大。”
“不劳您费心。”沈文琅浑身酸软疼痛,嘴却坚硬得安然无恙。
“太蠢了。”花咏说,“你聪明一点儿,哪怕一点儿。”
“什麽算聪明?我不懂。”沈文琅坐起来,“步步为营,让一个alpha怀孕,难産,是挺聪明。”
花咏眉头一紧,随之缓了神色,“看在你病得这麽惨,我不和你计较。”
沈文琅没意思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抱歉。”
“没事。”花咏坐到病床边的沙发,略一思忖,说,“去找他吧。”
沈文琅摇头,不认同,他不说话,不解释。
“找到他,不干什麽,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让自己好过一点。”花咏说。
“我不用去看,高途自己过得好就行。”
“你怎麽知道?你去看过了?”
“没有。”沈文琅立刻否认,表情不自然,“但我就知道。”
花咏明白过来意思,也对,像他们这样的人,想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太简单不过。话已至此,他也不想多费口舌,劝一块顽石,“冥顽不灵,愚蠢。”他说,“你好好养着吧。”站起身,走到门口,沈文琅叫住他,问了一个问题:“花咏,你想过吗……
“如果你没有来江沪,盛少游没有遇见你,他现在过的什麽样的生活?会不会更好?”
花咏的手停在门把手上,金属质感冰凉,停顿了几秒,他没有回答沈文琅的问题,也没有回头。他拧开门,留下一句:“可是高途十五岁就遇见你了。”
风缓缓地吹进来,阳光不够暖,药水一点一滴地落下,像沙漏,滴得很慢。病床上的病人一动也不动,凝固,沉默,万事万物都被一句话暂停。
真正的时间从不停止。
沈文琅已经浪费了十几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