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夕桐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语气放缓,带着医者的无奈:“我的意思是,趁着现在老太太精神头还行,痛苦也还能控制,多陪陪她。你们家属……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走廊外的阳光依旧明亮,但夕桐却感觉周身冰冷,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清晰地割裂了她刚刚构筑起的微弱希望。
她用力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喉咙发紧,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谢谢您告知实情,医生。”
回程的车上,夕桐将车窗降下一些,让傍晚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试图驱散心头的沉重。
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听着苏璐瑶叽叽喳喳地说着趣事,偶尔回应两句,又温柔地回答着夕止好奇的问题,仿佛医院里的那场谈话从未发生过。
她不能把这份沉重的压力传递给乐观的闺蜜和年幼的儿子,更不能让敏感的外婆察觉到异样而失去治疗的信心。
直到回到虞府,苏璐瑶带着夕止去游戏室玩,夕桐径直回了房间。
碰巧也刚到家的虞思邪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目光落在正背对着他丶在整理茶几上书本的夕桐身上。
她的动作有些缓慢,肩膀的线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走过去,从身後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怎麽了?今天去看外婆,是不是累了?”
虞思邪的敏锐让夕桐一直强撑的镇定瞬间有了一丝裂缝。
她放下手中的书,身体微微放松,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将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化疗耐药了,可能……扩散了。”
夕桐的声音到最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外婆今天看起来精神还好,还跟我们说笑……我都不敢想……”
虞思邪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
他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而是用沉稳笃定的语气,清晰地告诉她:
“听着,小夕。”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经联系了WSHK癌症中心的顶尖专家,会把外婆所有的病历和检查结果发过去进行远程会诊。如果需要,我们可以立刻安排外婆出国接受最前沿的治疗。”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钱丶资源丶最好的医生,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竭尽全力,给外婆最好的治疗,争取最多的希望。”
擡手,虞思邪用指腹轻轻擦过夕桐眼角即将溢出的湿意,语气放缓,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像今天一样,多陪陪外婆,让她开心。其他的,交给我,别一个人胡思乱想,嗯?”
男人承诺的不是虚妄的空话,而是切实可行的方案和强大的支撑。
夕桐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芒,感受着他话语里的力量,那颗彷徨无助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
几周後。
一场与重要合作方的商业会谈。
装潢雅致的会议室里,雪迎正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合作方案,她举止得体,笑容自信,掌控着全场节奏。
然而,进行到一半时,一股毫无预兆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
她脸色微变,强行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缓解不适。
但这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伴随着对方负责人身上浓烈的古龙水气味,一阵阵袭来。
她感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里翻江倒海。
会议一结束,她几乎是强撑着保持仪态,快步走向洗手间。关上门格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吐完之後,女孩虚弱地靠在冰冷的隔间板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月经……好像推迟了快两周了。
雪迎猛地想起不久前,为了彻底笼络和控制那个还有用处的蠢货虞子彻,在他被禁足前,他们之间那几次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混乱纠缠……
父亲那令人作呕的嘲讽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响起:“……别像你那个没用的妈一样,随便让人搞大了肚子!”
一阵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
完了。
如果真的……这个孩子,将会是一个巨大的丶丑陋的污点!
是虞子彻那个废物留下的耻辱印记!
然而,这恐慌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
雪迎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镇定的自己。
不能慌。
现在还不能确定。就算真的确定了……她也绝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虞家的人。
她迅速补了补妆,遮盖掉脸上的异样。
对着镜子,她重新调整表情,嘴角弯起职业化的丶无懈可击的微笑。
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女孩整理好衣着,挺直背脊,如同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地走出了洗手间,重新投入到那个需要她步步为营的名利场中。
只是那眼底深处,除了原有的野心,又多了一层无人能窥见的丶冰冷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