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人回答她,连蔷转头看去,越灵珺怀里揣着一大把草编,定定地丶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连蔷腾地脸一烧,还没想好开口为自己辩解什麽,越灵珺倒也不在意她要说什麽,只在角落翻出来一个箩筐,一股脑将那些小东西尽数倒了进去。
这一举动勾得连蔷起了几分好奇心,她凑过去一看,越灵珺瞥她一眼,不曾阻止。只是连蔷看得心痒痒,不由自主问:“这些你要拿去烧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寻火折子?”
越灵珺动作一顿,方知先前连蔷误会了她的意思:“烧?不,我只是要将它们带到山中埋起来罢了。”
她装好这些,起身,对上连蔷充满疑惑又不言语的双眼,本想直接离去,但到底还是啓唇说:“亡夫尸骨埋于山林,把它们埋于地下,一是告慰,二亦是落叶归根。”
“原来如此。”连蔷佯装自己听懂了,点点头,心里却在细细品读越灵珺的意思。
她回身欲躺回原处,脚下却不知踩到什麽东西,挪开一看,竟是只精巧的竹编蝴蝶,竟是越灵珺遗漏下的。连蔷拾起端详,却发现这只较之其馀编织,颜色不如旁的青绿,关节处亦松脆许多,显然是有了些时日。
她想追出去叫住越灵珺,甫一出门便犯了难,树林密密麻麻,哪里是越灵珺的去处?连蔷无奈回去,复回到摇摆的竹椅之上,一下一下摩挲着这只振翅欲飞的竹蝴蝶,揣摩着主人彼时制作它的心意,渐渐地,竟起了困意,陷入梦乡。
梦中升腾起茫茫白雾,连蔷无措地伸手触及,那雾却倏忽散开,同时有声音响起。
“阿珺,快瞧瞧,这只蝴蝶,我编得如何?”
青年一袭青衫,背对着连蔷,不见面容,只是清越声音中的欣喜显然。他小心翼翼地双手举着什麽,想要奉给眼前女子。
连蔷眉头一蹙,这莫非是邱若昭?她走近了些,男子仍是以背相对,女子的眉目却逐渐清晰了然。
——正是越灵珺。
她对男子熟络的态度司空见惯,与面见外人时的如出一辙,只是眉间隐隐多了一些无奈:“不错。”
“仅仅只是不错吗?”男子似乎并不满足她这句略含肯定的评价,他想得到越灵珺更加热络的回应与姿态,或者说,他并不如连蔷那般敏感地察觉到越灵珺的神态变化。
越灵珺将视线又扫了一眼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连蔷以为她会再度夸夸邱若昭,事实不然,她的唇瓣吐出了比刚才还要凉薄几分的话语:“你近来成日就是在捣鼓这个?”
邱若昭的背脊绷紧了一瞬,又放松,他故作轻快地回答:“对啊,你……不喜欢吗?”
原来,他并非不察,而是装作不察……连蔷心念一动,有所猜测,而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越灵珺放下手中灵气四溢的药草,揉揉眉心:“虽说我让你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但……罢了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麽,你喜欢,就做吧。”
这口气并不咄咄逼人,相反,从越灵珺的性格出发,这已是十分柔和的话,但连蔷听着,本能感知到不适。
这种无从深究丶只能模棱两可地获知对方态度的话……有时比直接的语句,还让人痛得绵长,像是……站在雾中,朦胧又决绝地被排除在外。
但邱若昭未因此而丧气:“你还喜欢什麽?小兔子,小狗?或是小鸟?你等着,我再去试试!”
他转身,步伐轻快,迫不及待地重振旗鼓,他的五官在连蔷眼前分明,平心而论,这是张见之忘俗的脸,可流露出来的情绪,不似主人对越灵珺表露出来的那般生气勃勃。
邱若昭是落寞,是气馁,是茫然的。
“若昭,”随着身後妻子的又一声呼唤,他的神情亦随之振奋起来,连忙转身,这一次比刚才都快上许多,“如果只是为了讨我开心,你不必做这些。”
在烛光映照之下,越灵珺的眼睛遥远而模糊,可连蔷却从中窥出了一点点疏离来。她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株放下的药草,重复着刚刚被打断的动作。
而邱若昭,分明离她更近,可眉目怎麽也辨不清,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花费了大半时日编出的成品,良久道:“好。”
昏暗的烛火被悬挂天际的金乌取代,连蔷恍惚,面前本来白茫茫一片的人影有了实体。
“迟……”她张唇要唤,觉得不对。
近在咫尺的人俯下身,形同鬼魅:“你方才,梦见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