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我在远处便向文玉娘子招手致意,想叫你莫要随意走动。”宋凛生回想起方才他与文玉娘子相隔甚远地打哑谜,便觉得一阵好笑。
他们两人,当真是有趣。
文玉闻言,面上浮起几分羞赧,风声那样大,她方才哪里听得见?她还当宋凛生是唤她快些走呢!
“那你为何随我一道下来!你留在上头找人援手不好麽?”
文玉犟了一句,她倒并无指责的意思,只是宋凛生笑意盈盈的样子实在晃眼,好比山河常在丶日月无休。叫她忍不住便想顶嘴,好使他莫要再笑得那般肆意。
宋凛生果然如了她的愿,收声不再淡笑。
嗯……他为何要追随而来呢?
起初他只是想出声提醒文玉娘子,当心脚下,可是还未待到走到文玉娘子眼前,老远便瞧见她脚下打滑,身子也歪斜了。
他只担心文玉娘子摔着,便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想要拦住,其实并未多想。当时只觉得一股气儿直冲脑门,不消多说,脚步便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
现下反而被这麽一问,宋凛生这才反应过来。
是呀!若是他留在上头,此刻还可回城去寻些帮手来搭救文玉,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与她同在洞中面面相觑。
宋凛生不禁生出一份心虚来,他擡手刮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企图借此来掩盖些什麽?是一闪而过的心慌?还是他竭力藏住的羞意?
宋凛生轻咳一声,很快便将自己说服。
做了便是做了,气恼什麽?他当时只想着不能叫文玉娘子孤身一人落入险境,便追随而来,未来得及顾虑那麽多。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世上万般事,难道事事都要讲道理?件件都要寻缘由?
他便是做了不讲道理,不问缘由的事,又当如何?答案显而易见,并不如何。人生在世,有两样事最是简单:一则穿衣吃饭丶二来说话办事。若是从这微末处都不能顺从己心,人活一场就当真是无半点意趣了。
宋凛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便不再纠结方才文玉的话语。
甚至满意地颔首点头,面上也扬起一丝莫名的喜色。
文玉瞧他脸上走马灯似的神情,倒比上巳日放灯的时候还绚烂些,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文玉见好就收,不再追着同他犟嘴,只拿眼角馀光偷瞄着宋凛生的神色。
“你且放心,待时候晚些,洗砚定来寻我们。届时我们自然获救。”
文玉听得宋凛生一席话,又想起今晨出门时,洗砚的话来,两相对照之下更是叫她忍俊不禁。
“那我可得问问二公子——”文玉说话间尾音扬起,将声调拉得老长,吊足了宋凛生的胃口。
“您今个儿出门,可有同洗砚交代去往何处呀?”
宋凛生原本做着十二分的准备,只等文玉发问,却没想到她一语戳中要害,宋凛生只觉得讪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他今晨出门出得急,确实并未同洗砚交代去处。眼下要先等洗砚发觉不对劲,再带人出来寻他与文玉娘子。这……怕是且还有得等呢!
宋凛生低下头去,面上浮起两分可疑的红晕。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倒是不……不曾……”
“诶哟!”文玉故作惊叹,凑近了宋凛生跟前,去探看他的脸色,语调也带上几丝夸张。
“二公子这是怎麽啦?”文玉眼见宋凛生面上红霞渐染,却明知故问,实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公子,莫不是害羞了罢!”
“二公子不好意思咯!”
此刻莫说这基坑中,便是方圆十里怕是都只有他二人,文玉说些逗趣的话倒也不打紧。
串串笑声有如悦耳银铃一般从她唇齿间滑出,文玉一个禁不住,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那情态好生夸张。
“你便……你便笑罢!时间还早,总有你……总有你笑不出的时候。”
现下洗砚便是他二人得救的唯一可能,只可惜洗砚昨夜熬了一宿,今晨忙完书墨的事怕是得昏睡一日,什麽时辰能醒来倒还说不一定。
宋凛生的气势弱下去,说来也怪,每当宋凛生同文玉在一处的时候,宋凛生的气焰总是弱些,总叫文玉压一头。
文玉渐渐止住笑意,想起来时的景象,忍不住便问出了口:“难不成你我今日只能等洗砚前来?我一早出门,见街市上一个行人也无,这里人烟稀少,更怕是没可能遇上了。”
宋凛生点头称是,“上巳虽然指的是三月三这一天,但江阳百姓每逢三月三的时候,一般是休沐三日。”
“这三日里,民不出门,市不易货,全城老小不论职业皆在家休整,是以街上是瞧不见人的。”
文玉一面听宋凛生的解释,一面点头。
“哦——原来如此。”文玉话锋一转,打了宋凛生一个措手不及,“那为何二公子一早连同洗砚交代都不曾便出了门?”
“二公子怎麽不在家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