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涉世未深,道行也浅,却也明白老弱易控制,官兵难抵挡的道理。
程廉此举,不过是想以小博大,赌官府不敢冒险罢了,只是……
“只是显然他赌错了。”文玉话音刚落,一旁的穆同便接上,“若是他赌成了,自然也不会有後头剿匪成功丶经历受擢之事。”
文玉颔首以示赞同,“没想到当时的经历大人当机立断,亲自带一路官兵直捣程廉老巢,另一路凫水的好手,却趁其不备摸上了程廉藏人质的货船。”
程廉再勇猛,也不过是个大老粗,他哪里斗得过熟读兵法的经历,他那草台班子,又哪里是正经受了训的官兵的对手?
“一番争斗下来,人质得救,程廉的同夥也被捉的七七八八,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这对江阳府来说,是幸事一件,对朝廷来说,更是敲山震虎的好机会,因而这刚上任不久的经历,一跃便成了江阳府同知。”
“这位同知大人,一时间声名大噪丶风光无两……”
这与穆同查卷所获不谋而合,正好相互佐证,宋凛生适时开口,他要让这火烧的更旺一些才好。
“既是如此,那程廉早该下狱受审,缘何如今又现身江阳?”
他拿话问着文玉,一双眼却并不看她,只紧盯着坐在对面的贾大人。
“此事恐怕只有问问当时的经历大人,也就是後来的同知,你说是不是——”
“贾大人?”
文玉此言一出,除了宋凛生之外,一侧的穆同也将目光投向对坐的贾大人。
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偶有夜风透窗而来,文玉肩上一凉,顺着风来的的方向往外望了望。
这沉默正如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也化不开,只是天色终将破晓,而贾大人的的沉默却不知会到几时。
在这个当口,出言反驳或是暴跳如雷,似乎都只会成为一场笑话。
贾仁就那麽静静的坐着,如同先前一般闲适。
起初,文娘子所说的话只叫他有如烈火烹油,可夜风阵阵,他一颗心也逐渐沉着下来。
“他是这麽跟你说的?”
贾仁这一问,却有些打乱了文玉的话头,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来描述贾大人听到她这些话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地来这麽一句。
“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文玉反问,他?是指程廉吗?
“呵。”贾仁轻笑出声,只是不知是在笑文玉,还是笑自己,“文娘子说这些无凭无据的话作甚麽?”
“下官又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麽同知,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
无凭无据四个字叫他咬得极重,便是文玉也能听得出画外音。
“你——”文玉下意识便要上前,只是堪堪跨出半步,便强忍着不忿收住了脚,她不能乱。
“我方才所述,皆是程廉的供词。”文玉双拳紧握,掩于袖中,“也就是说,我原本是有凭有据的。”
只是她的证人,今日正死在贾仁的箭矢之下。
可偏偏,贾仁是为了救她才放箭的!
文玉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僵持不下,胶着得很。
“咳——”一声轻咳响起,文玉应声回头,原来是宋凛生。
只见他眼波流转,示意一旁的穆同,穆同当即会意,悠悠然开口说道,“也不算是无凭无据。”
“府衙所有的官吏均依律记录在册,只要将那册子寻来,贾大人是否是当年的同知大人,自有分晓。”
话说到此处,他一衆人等皆是心中有数,关于贾大人就是当年的同知大人一事,也约莫是八九不离十,只是他们确实还需要一点“凭据”。
“此事不难,我已遣洗砚去取了。”宋凛生淡笑道。
对坐的贾大人却也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往椅背靠去。
“府经厅与我这同知院,有些距离,还望大人的手下快去快回才好。”
只是,恐怕是镜里观花丶水中望月,一场空而已。
那记录籍册里有关于他的那一页,他早已撕下藏好,必然不会叫宋凛生找到,如今宋凛生的手下去府经厅,不过是扑个空。
宋凛生眉尾一挑,不必思虑便晓得贾大人心中所想,只是他并不直截了当地戳破,只是故作惊讶地回道;
“多谢大人挂心,不过洗砚去的可不是府经厅。”宋凛生一顿,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感觉便立时而生。
贾仁身形一僵,方才松快些许,此刻却如坐针毡——不是府经厅?
“洗砚去的是大人後头的院子,据此不过百十来步罢?”宋凛生颔首,“想来很快便回来了。”
此话听的文玉与宋凛生对视一眼,她同宋凛生一道在府经厅查过卷轴,自然是知道府经厅什麽都没有的,只是贾大人的院子又有什麽呢?
文玉有些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