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无异于惊涛拍岸。
似乎所有的谜题都即将揭晓,所有的谎言都快要被戳穿。
既然阳生犹在,那麽贾大人杀程廉妻小一事,就并不成立,至少,不完全成立。
文玉和宋凛生对视一眼,阳生的眉眼与这画中女子像了个十成十,想来阳生是陈三娘之子一事,不会有错。
眼见贾大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几经辗转,竟成了颇有些欣慰的神色。
正当文玉欲出言之时,贾大人却率先开了口。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阳生那小子往日总是同他寸步不离,今日吵过嘴之後,不知去何处委屈了。
倒也好,省的叫他听见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否则,不知又要如何“胡闹”。
“阳生——”贾仁话口一顿,只觉得唇齿之间酸涩无比,“确是程廉之子。”
当潜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于阳光之下,从不曾说与人听的往事落入衆人耳中。
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要将自己全部的气力抽干才肯罢休,贾仁一叹,一种虚无的幻灭感自发顶而下。
在宋凛生等人惊诧却又早有预料的眼神中,往事渐渐浮现,像是永不褪色的画卷一般,在贾仁面前展开。
“当年,程廉遭受夹击,已是穷途末路之际,走投无路之时,他竟狠心将妻儿抛下,一人独自逃命去了。”
贾仁轻声叙述着当年的纠葛,面上浮现出一股奇幻的色彩。
“也正是那时,我追捕程廉不得,却正好碰上了他的妻小——也就是陈三娘子和阳生。”
只不过,待他赶到之时,陈三娘子已是梁上的一缕芳魂。
“我勉强将其救下,却已是回天乏术。”
“她临终有言,程廉罪无可恕,她愿以死谢罪,只求我能放过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
“那孩子就是阳生?”文玉问道。
“正是。”贾仁应声,“父之有罪,岂关乎子?正所谓稚子何辜,程廉所犯罪责本就与阳生无关。”
“所以,大人收养了阳生?”穆同接过话头,似乎能捋清楚这中间的关系。
“是。”贾仁一默,叹了口气,“只是今日到河滩之前,我心中虽有猜测,却并不肯定来人便是程廉。”
若是一早晓得,他决计不会让阳生在程廉的眼皮子底下现身。
“这丶这与你射杀程廉,有何关系?”文玉仍是不解,即便阳生乃是程廉之子,又如何呢?
“阳生的容貌酷似其母,自他与程廉在河滩上遥遥一见,我便知道,程廉必是认出了阳生。”
这个中纠葛他从未对阳生说起,阳生只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他收养。
若是断然叫阳生知道这些事,他能否接受不说,贾仁自己是第一个不同意,当时河滩之上,官兵丶民衆诸多,不可以百十计,他决不同意程廉在那般大庭广衆之下,说出阳生的身份。
这对毫不知情的阳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阳生从前无父无母,倒也习惯了,可如今冒出个逃犯阿爹,他又会因此遭受何种冷待?
贾仁心中一凛,他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
因而当时他甚至没有多想,便放了箭。
而纵使是现在当堂受审,他也不後悔。
“可是,阳生乃是程廉之子,你做这番决定,可有想过阳生的想法?”
宋凛生的这一问,毫无疑问是点燃了贾仁仅存的理智。
“他不会知道!他也不能知道!”
随着贾仁话音落地,寂寂无声的院落却忽而传来“哐当!”的一声——
一时间衆人皆惊,反应最快的文玉率先往外走去。
“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