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有外敌侵扰,从早到晚,不厌其烦,薛昶拎了刀,骑上马,率人去关口迎敌,敌人头颅在他刀下悉数滚落在地,献血溅洒在北边疆域的土地上。
他收了刀,骑马回到营帐,报信的小兵就匆匆过来道:“驿站有人来了!说是给您的信!”
薛昶闻言下了马,穿过营帐走到门口,接过驿站官吏手里的信,落款是京城。
他三两下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去。
是他那个以前不常管教的女儿递来的信,信笺是红封的,上面印了个“禧”,内容也很简单,她有了心上人,决定与心上人成婚,未婚夫他认识,是章家的嫡长孙。
知晓他无法回京,她也没邀请他,只说到底父女一场,她想给他说一声,顺便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
薛昶看完信笺也没什麽表情。
对于这个女儿,他其实是没什麽太深的感觉的,先前儿子之死让他太过措手不及,以至于看到有个女儿还在,他第一时间便做了最有利的选择。
不过说实话,她让他感到了惊喜。她文采卓然,武功漂亮,一腔热忱,又心软听话,从某些方面来讲,她不比长子差。
因为感到了惊喜,薛昶也慢慢在她身上下了赌注,倾注越来越多的心血。
只是她最後到底让他失望了,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甚至与敌人暗度陈仓,将豫王殿下的大业抛之脑後。
纵然他在宫变时抛弃了她,但那不是最有利的选择吗?
更何况,他本就清楚章家嫡长孙对女儿有情,不会置她于不顾,她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薛昶不觉得自己有错,哪怕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她不理解他的苦心,他亦无法认同她对情爱坚定至此的决心。他在临走之前让她生下薛姓孩儿为薛家传宗接代,繁衍後嗣,等待日後薛家能够重新屹立于京城的时机,她仍然不肯同意。
薛昶本来以为自己与她父女情分也只能如此,但看到这封信笺,他却无端想到女儿出生时的模样。
当时他正妻尚在人世,小婴儿在她怀里皱巴巴的,皮肤发红还都是褶子,小小一团,哭起来简直惊天动地,中气十足,丝毫不像其他人家奶声奶气的女娃子。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她对父亲的喜爱甚至超越了母亲,整天黏着他,让他教她耍长枪,说以後要赢她兄长。
薛昶攥着信笺,有一瞬间的出神,当时他在想什麽呢?时隔太多年,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想法了,但很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他轻松愉悦的心情。
在她小时候,他确实是捧在手心疼宠过一阵子的。不然长子也不会频频吃醋,不然女儿也不会成长为那般开朗明媚的性子。
所以,到底是什麽时候变了的呢?
他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来。
薛昶低头看向信笺,信笺是她亲笔所写,笔迹轻盈又飘然,不难看出她当时要成亲的好心情。
若是之前的他会怎麽说呢?他大抵会让她勿要忘了初心,她姓薛,不能忘本。
他当真要这般回复吗?
薛昶拿着信笺回了营帐,面色沉肃冷然,丝毫瞧不出其他情绪。他在木桌边坐下,展开信笺,拿起一支略显粗糙的墨笔,对着信笺思忖片刻,最终缓缓写下:
新婚燕尔,良缘美满,百岁之好。
稍顿,他在末尾添上:父薛昶留。
薛昶不喜爱章家那个小子,太敏锐,太聪明,头脑手段皆是上乘。
在他与豫王蛰伏起来的那段时间里,背地里布置了不少小动作,亦留了不少後手,否则他不至于仅仅一两年便被新帝追寻到踪迹。若不是那个人,当时区区一个中庸的太子,不至于逼他至此。
但若说托付终身,纵然是薛昶也不得不承认,那人是难得的良人。
薛昶搁下笔,待墨迹干後,他折好信,负手走出去。
驿站小吏还在前头等候,见到薛昶过来,走上去问道:“侯爷回复的信件要递回京城吗?”
虽然皇上削去他的爵位,但他的庆安侯之名如雷贯耳,北疆的官兵们还是喜欢唤他侯爷,薛昶指尖拈了拈身後信笺,微顿几秒,道:
“她在京城过得如何?”
驿站小吏知晓庆安侯问的是谁,答道:“薛博士即将成婚,据说人缘颇好,欲意邀请广大友人赴往婚事喜宴,应当算是过得很好吧。”
庆安侯道:“薛博士?”
小吏闻言点了点头,道:“是呀!蒋祭酒在国子监设立女子班,请了薛姑娘作女先生,日後早晚不就是国子监博士了。”
庆安侯问道:“她靠着自己的本事?还是靠着章家?”
小吏道:“自然是薛姑娘自己的本事!薛姑娘可厉害了,乃女中豪杰,据说连长公主都会亲临宴席为佳人新婚添喜,侯爷还不知道吧。”
薛昶轻哼一声,到底没说什麽,把自己佩在腰间的另一柄带鞘宝刀递过去,连同信笺一起,道:
“替我送一份贺礼过去,祝愿她新婚佳宜,和睦顺遂。再帮我递一句话,就说,若来日有时间……”
稍顿,他喉间滑动了下,缓缓道:
“让她带章家那位来北疆看看我,我会给筹备上最好的茶水。”
备上茶水,听听那小子喊一声,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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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里庄严肃穆,清静幽谧,书声琅琅,女子学堂正在置办书案,即将创办妥善,只待开班。
蒋祭酒今日在集贤门前举行授彩仪式,待仪式结束,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由蒋祭酒带领去女子班,莫约二十个人,年轻稚嫩,规规矩矩,但到底年纪小,神色间难掩新奇和跃跃欲试。
蒋祭酒见状,不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