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岐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沉下去。就在他以为她会再次用那冰冷的言语拒绝他时——
“好。”
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字眼,从许闲月的唇间吐出。
谢无岐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翻涌着风暴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愕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名为“欣喜”的微光。
许闲月没有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束青翠的菖蒲上,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好”字,只是随口应承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南道巡阅使衙门设在江宁,想必汇聚能工巧匠,物料供应也非临安这小地方可比。”她语气平淡地分析着,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于我钻研技艺,或有助益。”
她顿了顿,终于擡起眼,看向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谢无岐,眼神清冽如初,带着她独有的丶不容侵犯的傲然与坦荡:
“我随你去江宁。但,这只是暂时的同行,并非依附。你处理你的政务,我钻研我的技艺,互不干涉。”
她的话,依旧划下了清晰的界限。她同意同行,不是屈服于他的权势,也不是因为任何暧昧的情愫,而是基于现实利弊的考量,以及……或许有那麽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他伤势的放心不下。
谢无岐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沉寂的冰雪,与冰雪之下,那不容错辨的坚定与自主。
他明白,这已是她目前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强求不得。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好。”他应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复杂的丶如释重负般的低沉,“依你。”
只要她在他的视线之内,在他的掌控(或者说保护)之下,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许闲月不再多言,低头继续整理那束菖蒲,仿佛刚才的决定,不过是决定今晚吃什麽一般寻常。
然而,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和指尖那不易察觉的轻颤,只有她自己知道。
暮色彻底笼罩了小院。
一场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目的地,是更为繁华,也更为凶险的江宁府。
也是,那九重宫阙阴影之下,权力斗争的前沿。
许闲月主动踏出了这一步。
不是为了荣华,不是为了情爱。
只是为了在这荆棘遍布的世道,更好地活下去,更好地,守护她指尖那方小小的丶属于她的天地。
至于前方是更华丽的牢笼,还是更广阔的天地?
唯有走下去,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