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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锦思出现在厨房门口，两人顿时掐掉话头。

申屠海往外走，年锦思的目光在她和庄晓蝶之间回转，针一样扎在她皮肤上。她假装毫无感觉。

大人很擅长作出关切的表情，实际上把人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引导。如果不知不觉中计就麻烦了。申屠海压根不信庄晓蝶会为自己着想——她们不是同一条战线的。年锦思和庄晓蝶才是一夥的。

引狼入室。

接下来怎麽办？找证据？

申屠海坐电脑前翻魏煜龄过去发的消息，逐字逐句读。在得知魏煜龄死讯的时候，她正在给对方发消息。後来她从头读她们之间的消息。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无聊得让她想笑。今天吃什麽，等会吃什麽，周末半天假去哪坐，哪里开了家新奶茶店，吃什麽零食，看什麽电影。

她越翻越觉得魏煜龄怎麽可能死呢？魏煜龄明明还活着。夜里她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读她们的过往。外婆起夜看到她房间还亮着灯，便走进来，坐在床边摸她的脑袋，什麽也没说。那个时候她握住外婆的手，好像摸粗糙的树皮，老人的手上满是老年斑，像树的年轮。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总有一天外婆也会离开。好像有一只手伸进心口里，将内容物统统掏出来，像掏玩偶里的棉花。

她抓着外婆手嚎啕大哭。外婆抱着她，轻轻摇她，像小时候哄她睡觉。外婆只以为她在为朋友伤心。

她恐惧的不是自己被剩下了，恐惧的是自己的独活。她不怕死，她怕独自活下来。

现在，此时此刻，申屠海没有哭。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盯住屏幕，连标点符号都一个不落，但是翻完之後，还是什麽都没有。此时天已经蒙蒙亮，鸟叽叽喳喳叫作一团。申屠海趴在桌前，眼睛酸痛，身体疲惫，精神却奇异的亢奋。

经过这晚，她得出的结论，依旧是那一个——魏煜龄不会自杀。

是的，魏煜龄不会自杀。

有关魏达合，庄晓蝶的说法也只是一个猜测。从庄晓蝶的角度而言，会提议魏达合认为有证据在申屠海手里，要麽是她真的知道什麽，也知道证据是什麽，但是她有目的地隐瞒了。要麽她不知道，只是在猜——但是如果她什麽都不知道，为什麽魏达合要跟踪她？

申屠海不认为魏达合会做无用功，但是在警察已经将魏煜龄定性为自杀之後，在她下葬这麽久之後，他为什麽会再来找麻烦？

庄晓蝶如果知道什麽，在第一次看到她画的魏达合时神情却非常平静，只有一点困惑，完全看不出她与魏达合有什麽联系或纠葛。如果只是普通认识，魏达合不会那样跟踪她。

如果……

申屠海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如果庄晓蝶知道的东西跟魏煜龄有关，实际上，庄晓蝶那个问题很奇怪。

“他有没有可能想除掉你？”当时听到庄晓蝶这句话，申屠海下意识跟着她的暗示方向思考。但是现在想来，魏达合跟自己的关系丶交集？其实本质上没有。他们之间所谓的“关系”仅是魏达合的殴打丶魏煜龄的死亡和警方的调查连起的一条线。现在这条线已经断掉了，但凡自己有什麽能威胁到这个人的，他必然不会就那样放弃——

申屠海忽然顿住了。她本来爬起来准备睡觉，床上堆了一堆衣服，完全没有她睡的空间，现在正坐床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衣服，昨天晒干了一堆衣服，现在还有干燥的太阳气味。

魏达合那个时候在跟踪庄晓蝶，但是後面一直没有下手，为什麽？

庄晓蝶看起来是一个人活动，但是她的活动范围基本都有监控摄像头，或是有人。即便当初申屠海跟着她睡桥底下，当时周边还有另外几个人，有男有女，虽然他们当时彼此没有交流。

那——魏达合放弃了吗？

衬衫在手底下变得皱巴巴的，申屠海的心脏愈跳愈快，她已经忘记自己在叠衣服，她猛地站起来，尽管一夜没睡令她头重脚轻，但她即刻走到窗边，将窗帘撩起一个角往下望。

没有人。这令她放松一点。她望了眼时间，五点，还早，庄晓蝶还没有去上班。她坐回去，魏达合不在的原因，第一点，有门禁，虽然是老小区，但也没那麽好混进来。第二点，有庄晓蝶盯着，他暂时不用出现。

如果庄晓蝶是魏达合的同夥，那她问出那句话就事出有因了。她在试探自己知道什麽不知道什麽。申屠海第一时间去检查房门——反锁了，自从庄晓蝶来了之後她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如果自己昨天说漏嘴，说不定被庄晓蝶找到机会——她一顿，庄晓蝶会叫魏达合来吗？她有参与魏煜龄的死吗？

——她会是凶手之一吗？

申屠海浑身颤抖，她抓住那件已经揉得像旧报纸的衬衫，甩开，连着狠狠甩了好几回，但是衬衫垂下来依旧皱皱巴巴的。应当熨一熨，她盯着布料上面的折痕。但是家里的熨斗是十年前的了，以前买过挂烫机，後来扔哪了？

如果庄晓蝶是凶手之一，那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

申屠海抓着衣服的手微微抖着，她眼睛瞪得极大，仿佛盯上猎物的猎人。如果庄晓蝶率先发现情况，与魏达合联合，再加上那个只会看新闻的女人，自己必然没有胜算。

但现在是自己这边率先发现情况。申屠海缓缓蹲下，趴在床边，衬衫下摆垂在地上，她全然不知。现在，此时此刻，是庄晓蝶和年锦思不知道。是魏达合不知道。

她把握了先机。这个机会很重要，她不能轻易出招，毕竟她只有自己，一旦出错，就没有回头路。谋定而後动，她想，不能打草惊蛇。她需要思考一个两全的法子，能够把他们各个击破。年锦思看起来精神有问题，应该首先除掉庄晓蝶。

——或者，她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