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眉心丶嘴角都有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纹路,眼神也远比实际年龄要成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左晓感到心脏闷痛,恍惚间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拉到深渊的边缘。她感到悲伤,自责,恐惧,甚至有一丝愤恨。恨他为什麽要让她知晓如此黑暗沉重的过往,为什麽要逼她同他一起凝望深渊……
那是他的深渊,她本不该靠近的……
她无措地捂住了脸,泪水潸然而下。
倏忽间想到,路飞也曾对她倾诉黑暗的过往。但那时她是置身事外的人,她在听别人的故事,出于同情心,安慰他,开解他。
可是刚才,当她凝望着庄昱安的深渊,整个人被卷入情绪的汪洋,痛苦到快要不能呼吸。她一点也不想安慰他丶开解他,她只想骂他丶打他,控诉他为什麽害她成了快要崩溃的那一个……
“为什麽要说这些啊……”她哭泣着控诉,“根本没有可比性……你对我说这些,根本就不恰当……”她把脸捂得紧紧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此刻的庄昱安正瞠目结舌,惶然地看着她。
他料到她会为他的悲惨经历而感伤,会对他生出同情,甚至被激发出母性本能的保护欲,因而为他在天平的这一端添上些许重量。
没错,他刚才就是有意而为。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把从未对旁人说起过的丶他最深处也最黑暗的秘密向她揭开。他在彻夜推演过各种打法和可能性之後,选择了最卑鄙的一种。
他算计了她,利用了她。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她竟会为此痛哭失声,他带给她的悲伤竟会叫她无法承受。
天,她好可怜,好无辜……而他,罪无可恕。
“对不起……”他哽咽着将她搂进怀中,“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些……我的错……”
她松了手,放声大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逐渐洇进去,在他胸口染上一片悲凉。
“对不起……”他不住向她道歉。心脏已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在哀叹她的无辜,控诉他的卑鄙和自私。
渐渐地,左晓哭得累了,眼泪也流干了。
但她仍然把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些事,静好知道吗?”
“她不知道。”庄昱安如实说,“她只知道我们父母离婚,抛弃了我们。”
“嗯……”她吸了吸鼻子,“不要让她知道。”
庄昱安又是一阵心疼,情不自禁环紧双臂,更紧密地拥住怀中的人。
然而下一秒,她的话令他瞳孔巨震。
“你到底为什麽要告诉我?”她的语气中有种天真的锐利,“我觉得这种级别的隐私,不应该轻易告诉别人……”
庄昱安脑中天人交战,道德感与趋利避害的理性疯狂撕扯。
良久後,他做出了忠于自我的选择。
“我也不知道……”他说,“也许,是我想让你更了解我,走近我,而不是走向路飞。”
怀里的人顿时呼吸一滞,明显地怔住了。
因着他这一句话,他与她似乎走到了关键的十字路口。庄昱安踌躇着,终归没有再往前一步。无他,只是害怕她说出他不愿听到的话。
“我刚才的话,你想怎麽理解都可以。”他的声音柔得像鹅绒,“你把我放在什麽位置,我们是什麽关系,一切选择权丶解释权都在你。我只求待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未来可能发生的丶像昨夜那样的时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而如果你选择走向路飞,我很肯定,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我继续存在于你身边,甚至不会允许静好存在于你身边。所以,我希望你走向我,而不是他。”
说完这番话,庄昱安感到整个人解脱了一瞬,旋即那双无形的大手又重新压下来——无论语言如何矫饰,他依然站在被告席上,等待着她的宣判。
沉默很久之後,左晓说:
“我没有想走向他。”
庄昱安的心弦因此巨震,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喉头。他咽了咽,说: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