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性觉得自己可怜,习惯性觉得别人欠她些什麽,林济东也好丶江月龄也好,甚至江数也是。
或许他们是亏欠自己良多,可感情债是个无底洞,越是凝视,越会被吞噬,再被这种顾影自怜的情绪反噬疯魔……
归根结底,她的人生只能运行在自己的轨道里。别人是进不来的,强行相撞的轨道,如何能正负相抵?只会撞得头破血流,什麽也不剩。
“林影,你总觉得我这些年对你的感情像施舍,但明明,你今早回应我的话才是真正的施舍。”
汪铎再度开口,牵她回神,“我说过,你在感情上是个念旧的人,你并没有很爱我,甚至也没有很爱你自己。
虽然别人总说我是个艺术家,但入行这麽多年,我早觉得自己是个浑身沾满了铜臭味的商人了。我不希望心里最後一块净土,也只是掺杂着算计的‘施舍’,所以结婚的事,你确实可以再考虑考虑,我说我很有耐心,不是在以退为进。”
说完,他看了眼手表,表示自己要回去陪嘉泽吃晚饭,便直接告辞了。
病房门落定的那一秒,空馀林影凝着墙面上的时钟发呆,啪嗒啪嗒的秒针算计着时间,为她的情绪按下暂停键。
住院这两天,林影最多的时间就是在休息睡眠,空馀时间没刷多久手机,就觉得字形混乱,眼皮打架,便干脆不再多看,干干净净地享受了两天清净日子。
关闭任何社交媒体,不刷短视频,就算是护士帮她开电视,她也只找些无脑剧来打发时间,不做任何烧脑丶深入的思考。
只因她逐渐意识到,哪怕是个机器,信息一旦过载也是会出现卡顿,需要报修的。
何况她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呢?虽然这样想有些辛酸,但好容易生个病,让大脑放个假,也当是疼爱一下自己了。
就这样,两天之後,她的体温终于稳定了下来,精神头也好多了。
当看到程馨然带着如星走进病房,她更是无限惊喜——
“怎麽是你带她来?”
“你老板早就嘱咐我,说你大病初愈,看到我和孩子来会更安慰,就直接拜托我来接你出院了。”
汪铎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格外周到。
“妈妈,妈妈!汪叔叔说嘉泽开学之前,要去参加野炊夏令营,我也想去,妈妈可以帮我报名吗?”
程馨然表示:“她来的时候念叨了一路呢,不停问我,妈妈会不会答应她。”
她摆着手,佯装无奈。
“不管怎麽说馨然,这几天麻烦你了,今晚回去我下厨,你想吃什麽,我统统给你安排上!”
“得了得了,你现在还是带病之躯呢,做个饭再把你累着了病情复燃怎麽办?你哥和你老板都饶不了我。”
她话里带着揶揄,林影并未由此感到冒犯,反倒听她这麽一玩笑,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她收拾好行头,牵起如星的手,去前台办出院手续,费用自然是早就结清了的,她便和女儿丶程馨然一起按电梯下楼……
如星的话一直没停过,就在这时,她冷不丁来了一句——
“妈妈你知道舅舅上电视了嘛?”
林影还没仔细消化这句话,电梯刚好落停,大门洞开,站在她面前的人,俨然便是戴着口罩的江数。
只因这双眼睛她实在太过熟悉。
然而四目相对不过三秒,江数便伸手拦了下电梯,表示——
“这麽巧,我刚要上来接你。”
原以为那天之後,他怎麽也会在家“冷静”一段时间再考虑约见面的事,谁知他倒是雷打不动。
程馨然倒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并未袒露出太多不合时宜的微妙神色,只是大大咧咧地,牵着如星老老实实坐进了後座。
如星再次询问:“舅舅,舅舅,前几天如星在电视上看到你啦,但是汪叔叔很快就把电视关了,舅舅是报名参加了什麽比赛嘛?”
可一向对如星耐心回应的江数,这次非但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还语气平平地交代——
“这不是如星该关心的事。”
而程馨然见状,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影这才意识到状况不对,可当着孩子的面,她并不想生是非,嘴上用轻巧的话宽慰孩子,让她别打扰舅舅开车,手指则佯装轻描淡写地划着屏幕,看到本地热搜词条上,蹦出来些熟悉的字眼……怪不得他今天要戴口罩呢。
待车子停在了楼下,林影并没有着急卸下安全带,先朝着身後的人交代:
“馨然,你先带如星上楼吧?我待会儿上去。”
此话一出,程馨然秒懂,而江数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兀自攥紧了一瞬。
目送女儿平安上楼後,林影才徐徐开口:
“闹得这麽沸沸扬扬,怎麽还不知道避风头,非要来接我出院?”
也正是此时,车窗被关得严严实实,连上锁的声音都这样清晰可闻……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处于这样的空间里,可林影仍旧无法习惯这样的“窒息”。
“是有点冒险,但我实在想见你,也想听你……说些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