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晏逐水连忙打字,“就是这样,慢慢抬。”
洛林远没说话,左手又跟着抬了抬,这次是无名指,虽然慢,却稳。晏逐水看着他的手——纱布下的指尖泛着红,肯定疼,他却没吭声,只是咬着唇,眼神盯着琴键,像在跟自己较劲。
“别练了。”晏逐水按住他的手,打字,“明天再练。”
“快成了。”洛林远挣开他的手,语气急了些,“再试一次……”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小指忽然在琴键上勾了勾,清晰地弹出个“l”,正好跟晏逐水的和弦合上。
两人同时僵住。
洛林远看着自己的手,眼神里是震惊,还有点藏不住的喜。晏逐水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拿出手机打字:“成了!洛先生,你做到了!”
洛林远没说话,只是抬手,又试了次——这次不仅是小指,无名指也跟着动了动,弹出个“”。虽然还是慢,却比早上在治疗室时灵活多了。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嘲讽的笑,是真的弯了眼,连眼角的细纹都软了:“你看,我就说能成。”
“嗯!”晏逐水点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那天的晚饭,洛林远多吃了半碗饭。晏逐水看着他把碗里的番茄牛腩都吃完,忽然想起陈医生说的“音乐能唤醒神经”,原来唤醒的不只是神经,还有藏在硬壳下的温柔。
睡前,晏逐水给洛林远的左手换纱布,看见指尖磨红了,连忙拿药膏涂。
“疼吗?”他打字问。
“不疼。”洛林远别开脸,“小伤。”
晏逐水没信,涂得更轻了些。指尖擦过他的指缝时,洛林远忽然握住他的手:“晏逐水。”
“嗯?”晏逐水抬头。
“下周……跟我去个地方。”洛林远的声音有点哑,“去看看我以前练琴的琴房。”
晏逐水愣了愣,随即点头,打字:“好。”
洛林远松开手,耳尖红了红:“早点睡。”
晏逐水看着他躺进被子里,背对着自己,肩膀却悄悄松了松。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听见隔壁琴房传来极轻的声响——是洛林远偷偷在练琴,指尖在琴键上轻轻碰,慢得像怕吵醒谁。
晏逐水没出声,只是笑着闭上眼。窗外的月光落在枕头上,暖得像洛林远指尖的温度。
接下来几天,洛林远的左手恢复得越来越快。
陈医生教的“听觉引导”很管用,他现在能跟着旋律抬手指,甚至能弹简单的分解和弦了。晏逐水每天陪他去琴房练琴,陈医生改的《星子》也弹得越来越顺,有时洛林远的右手快了些,晏逐水的左手就跟着提速,不用说话,也能跟上彼此的节奏。
周五下午,晏逐水正在厨房炖排骨汤,听见门铃响了。他擦了擦手去开门,看见何虞欣站在门口时,愣了愣——她手里拎着个果篮,脸色不太好。
“小晏。”何虞欣笑了笑,“林远在吗?我来送点水果。”
“洛先生在练琴。”晏逐水打字,没让她进来,“他说不想被打扰。”
何虞欣的笑容僵了僵:“我就站门口说两句话,不进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小晏,你跟林远说,那个神经专家下周有空,我好不容易约到的,让他别任性。”
晏逐水打字:“洛先生的事,他自己会决定。”
“你!”何虞欣的声音提高了些,“你知道什么?他手要是好不了,这辈子就毁了!你难道想让他一辈子躲在这公寓里?”
晏逐水皱了皱眉,打字:“洛先生就算弹不了琴,也不是毁了。他还有我,还有音乐。”
“你?”何虞欣嗤笑一声,“你一个哑巴护工,能给他什么?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吗?他是钢琴王子,是要站在卡内基音乐厅的人!”
晏逐水的指尖攥得发白,打字:“我知道。但他现在想待在这里,我就陪他。”
“你简直不可理喻!”何虞欣把果篮塞给他,“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响,像在发脾气。
晏逐水看着果篮,叹了口气,刚要关门,就看见洛林远站在客厅门口,脸色沉得像乌云。
“她来过了?”洛林远的声音冷。
“嗯。”晏逐水点头,打字,“她说神经专家下周有空。”
洛林远没说话,走到茶几旁坐下,指尖攥得发白。晏逐水走过去,把果篮放在桌上,打字:“别生气,我没让她进来。”
“我没生气。”洛林远别开脸,声音哑了些,“我就是……烦。”
晏逐水没说话,只是拿起个苹果,削皮时故意放慢速度,果皮连成条,没断。洛林远看着他的手——指尖灵活,削苹果时都带着韵律,像在弹首极缓的曲子。
“她是不是说……你是哑巴护工?”洛林远忽然问。
晏逐水愣了愣,点头。
“她懂个屁。”洛林远忽然骂了句,声音硬邦邦的,“她才是不懂音乐的人。她以为音乐只有站在台上才算?她根本不知道……”他没说完,喉结滚了滚,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晏逐水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真正的音乐不在聚光灯下,而在琴房的晨光里,在两人交叠的指尖上,在彼此能听懂的沉默里。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打字:“苹果甜。”
洛林远咬了口,没说话,却悄悄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腕。客厅的窗开着,风把琴房的乐谱吹得轻轻响,是《星子》的旋律,软得像云。
“下周……不去看神经专家。”洛林远忽然说,“去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