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执徐走到他面前恭敬站立。王祁清打量着他,即便是这样垂手站立的姿态,仍然给他一种无法驯服的感受。
“佳德说这周日是书画专场,你自己没事过去看看。人在场有优势。”
他皱眉。他知道是这周拍卖,但拍的是他的画,又不是他的人。他去不去都一样。
“去不了。我这周有事。”
王祁清顿了顿。这本是个开场白,但他没想到才开场,唐执徐就直接拒绝了。他连自己的事都无所谓,他纵使有心拿他当心腹,这个人,也不是那块料。
唐执徐等了一会儿,见王祁清也没说别的,心里纳闷。他不会把自己叫来,就为了让他去趟北京吧。他只好主动询问:“王馆长,还有其他事吗?”
“淳化阁帖的新闻稿这几天会出,下个月办特展展出。在展出前,字帖的印刷出版都要加急做。虽然这些事都是各部门衔接来做,但淳化阁帖是我们书画部带回来的,你注意把握主权。这种事,要是有了差错,责任仍然在书画部。”
唐执徐一一应承。心里却道,说白了,就是怕这等好事被别人抢了功劳。
王祁清没说别的,让他回去了。
唐执徐一头雾水走回办公室。越想越觉得蹊跷,王祁清嘱咐的这些事又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闻发布会前不都强调过了麽,怎麽又来说?难道是放心不下?
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要麽就是没来上班,要麽就是没到饭点去吃饭的。平日里他说秦天不会治下,有活都自己扛。而秦天说他带出来的人都跟他一样散漫。还真是,大哥不让二哥。
办公室的座机响个不停,连个接的人都没有。唐执徐也是奇怪,这年头谁打座机,十有八九是别的部门打来的内线电话。他看了一圈,是方天一桌上的座机在响。他走过去,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方,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唐执徐愣住了。换了平时,他猜不出这个声音是谁的,但现在他一听就知道了。因为他刚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这个声音是王祁清。
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他要是说自己是唐执徐不是方天一,气氛可能会变得很微妙。他没细想,伸出手指,按住了挂断键。
修复室外,宋岁阳和戴立华把平时锁着的几道折叠门全部打开。工人合力把8号西周编钟扛了进来,当场拆箱,又喊着号子一气搬上了青铜器修复台。
童仲元拿过签收单,签了字还给文保部。
宋岁阳支支秦天:“上博买了西周编钟怎麽声音也没有?要不是拿过来修复,我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买的。”
秦天不言语。这事虽没有到秘而不宣的程度,但的确很低调。一切等铭文出来再说,她有些内疚,铭文没出来之前就去洛阳是不太妥当。可是……秦允杰的病情不好说,她还是想尽快把鎏金板的事做掉。
“走吗?”童仲元走到秦天的身边。
宋岁阳新奇地问:“走去哪里?吃饭?我也一起去。”
童仲元把视线投向宋岁阳,什麽也没说。宋岁阳莫名一慌,她最近面对童仲元多了,有点开悟了。
“我也一起去……走走,顺便找陈芸吃饭。”
秦天知道童仲元的口味,在上博附近找了家粤菜馆。
“昨天休息得好麽?”他把她和他的外套交给服务员。
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怎麽可能好,他月下伫立的画面挥之不去,几成梦魇。
“挺好的,你呢?”
“我麽,不太好。”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捧着杯子喝水,不知道如何接这话头。他斜斜看她,看来她不想继续这个睡得好不好的话题。他清楚她约他的原因,无非就是蒙恬将军春瓶的事。比起这件事,他有更想知道的事,这也是他昨天晚上去找她的原因。
“汉鎏金板的事怎麽样了?你是不是有新的想法?”
她很奇怪为什麽他每次卡点都这麽准,她刚刚上午订完了机酒,他中午就问起了。其实要不是他俩最近关系有点微妙,她早就告诉他了。唐执徐的发现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判断。
她的手臂扒在桌面上,先前生疏的语气逐渐热烈。
“不是新想法,是有重大进展了。我都忘了唐执徐是壁画专家。他说这块不是汉鎏金板,是清朝仿制品!不仅如此,它仿的原品并不是在西汉,而是东汉年间。”
她留了线索卖关子,等他开口来问。为什麽是清朝仿制品,为什麽是东汉年间。童仲元听完,把冷淡的视线调开了,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两个字“是吗”。他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把她接下来想说的一大堆理论全堵在了嗓子眼里。她从桌上收回手,坐回椅子上。或许他只是礼节性地问一下鎏金板的进程,而她太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