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一静,钟离未白自己缓缓坐起来:“去跪着。”
书一不吭声,心里清楚又露馅了,去拿衣服过来要服侍,钟离未白停着没动。
难受好半天,书一放下衣服,去屏风後面跪了。耳朵里,一直都是公子吃力的换衣声,断断续续。
他起身要自己走,书一才忍不住终于开口:“公子,小姐吩咐的,不能让你出去。”他的称呼下意识从“少主”换成“小姐”,本来觉得没事,但明明已经做了大半夜的准备,说到这里还是没脸真的装作毫不知情,声音哑了点,“小姐只说先出去了,叫我白天看住你,可我早上出去,才知道她是去雪烬山了……”
他陪公子看过北境的地方志,知道雪烬山是个多残酷的地方,那里有狼,是连鸦宛都忌惮的饿狼。
钟离未白坐在床沿,感觉自己的声音一瞬也变得无比遥远,下意识猜到,可还是再问一遍:“去那里做什麽?”
“来追她的小贺大人说,雪烬山兴许有能救公子的药。”
钟离未白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书一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有一瞬间觉得,病了这麽久以来,没有哪个时刻让公子比现在还虚乏。
过了足足有半刻,室中才响起钟离未白嘶哑的声音:“叫竹月过来,给我一张雪烬山的地形图。”
夜里有一阵雪下得小了,尉迟媱才轻轻从钟离未白身上抽回四肢,起身穿衣。临走时再进帐幔里看看他,被子里衣襟几乎完全敞开,尉迟媱摸着他的颈链入睡,却也总需要验证他别处的体温,他几乎是没有避忌,予取予求地全都准许。
体温是正常,没有半夜发热过,但已经睡得越来越沉,慢慢往很难叫醒的方向发展。
尉迟媱俯身吻他紧闭的眼睛,从床最里面的暗格中抽一把短刀出来,起身离开了。
推门出去,寒风迎面就吹得脸上生疼,那点从钟离未白身上蹭到的暖顷刻散了干净。
在院中雪地里走了三步,短刀刀鞘划过雪面,留下很快就会被飘雪埋藏的凹影。
忽然在松涛吹折声里擡头,她就看见了笔直站在身前的夜影羽。
短刀扎在雪地里,却只深入到一半,雪下的岩石坚硬如铁,说明她还没有到雪烬山的深处。
擡袖擦了唇边溢出的血,她眼中疯狂又玩味,盯着前面峭壁下的高大人影:“真巧啊,你还真是想我。”
威武的牛角毡帽轻缓上擡,露出下半张戴面巾的脸,上面一闪而过的眼睛,绚丽如一条剧毒的蛇。
“尉迟媱,你这个人太简单了,想要什麽,从来都写在脸上。”
“我的脸,你也太仔细观察了,再这麽闹下去,你真要用自己找我和亲的话,我倒是还不好拒绝了,”她舔唇,自己的血味很熟悉,“怕你芳心破碎。”
阿云奴动身如电,再次赤手空拳地向她袭来。
这个男人长得仙女一样,浑身功夫却霸道刚猛,力气奇大无比,单臂就能抗住尉迟媱的刀势。雪地里没有坐骑,步法又比尉迟媱更适应雪地的特点,他一直都是压倒性的优势,每出一拳,就逼退尉迟媱一步。
尉迟媱抽刀逼近他肩头,阿云奴擡高肩膀的同时还能反手来抓她的另一只手,近身搏斗擦着风,就是擦着呼吸。
尉迟媱旋身,又在阿云奴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料味道,护着左臂却又被阿云奴的铁指攥住了刀锋。
她拽着不肯松手,阿云奴就低笑着故意强压,尉迟媱低身倒伏的同时突然松手,变化只在瞬息,从靴侧拔出的锋利匕首,猛地刺向阿云奴的心脏。
匕首刺进去,但阿云奴也快,抓住匕首的刀锋,让尖端只扎入了毫厘。
他笑出来,十足的戏弄和游刃有馀,眼神在说,这麽好的机会,怎麽不对着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