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公子
“那些鸦宛士兵不知怎麽凭空出现的,军中和府兵都在全力抵抗,那边是活人冲锋,但都是要咬人的,里边没办法出城打,出去就是送啊……平民百姓,暂时都聚集将军府周围,这边能不能去支援?”
常祈那里也是打不开。
安红豆尽量不动声色地听完,也就只有眼神稍微晃神过,那边栈桥上的阿云奴就捕捉到并看穿了,发出一连串响亮的笑声。
晟誉这边气势低下去,好像这时风都更冷了。
前後夹击,两方都不能兼顾,他打得就是要你们兵荒马乱,投鼠忌器。
“鹿皮靴!我想怎麽囤那麽多,是用来赶路绕到後面去的!”赵霁舟此时全明白了过来,但也无济于事了,他仰头问安红豆,“那现在怎麽办,退还是进?”
安红豆犹豫着,夜影羽那边不知道怎麽样了,以夜影羽的轻功过去,天亮之前火一定能燃起来,那她这边就一定要尽可能多拖延时间,可是现在还有能力拖延吗?显然常祈那边才是核心。
保城池而後夺回互市马道,这是极有希望的,而如果是那边已被攻城略地,互市马道这边才更是注定沦陷的所在。
上面极静,守军缄默,他们信任尉迟主帅,但形势也真的不容乐观。
“吱呀——”是一道清浅的开伞声,那片轻薄的天青色出现在黑沉砖瓦里的时候,栈桥风雪里的阿云奴,也稍稍掀起了眼皮。
大雪淋漓,守军的铠甲上,嵌着热红,也描着细软洁白。
洁净无瑕的鹤羽氅衣,轻轻覆过一地污浊,伞下,没有握手炉,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歪在他臂间的一头白虎幼崽,睡得格外安详。
薄荷香渗进了血腥气里,多了些与此时此地截然不同的清透闲雅。
伞面压得低,飘雪凌乱了面目,阿云奴看得见安红豆恭敬侧身的样子,也看得见那竻竹伞下半张白瓷般的皮肤。
鬼火花灯停止了转动,他突然很不想错过这个人的声音。
“阁下深夜到访,有失远迎。”不疾不徐,流水一般娓娓而来。
阿云奴不羁地哼一声,却道:“你不露脸,是羞怯?”
赵霁舟休息得差不多了,腾的一下起来,指着下面就骂:“我呸!装什麽老子,阿云奴我告诉你,你领着全族人跪在我面前求神保佑的蠢猪样子,我这辈子都给你记着!你他娘的狗杂种,我晟誉的兵你敢刨出来再当活死人用,迟早遭天谴!你奶奶的以後子孙万代都……”
“狗杂种?”阿云奴笑了,“那今夜我什麽也不要了,安红豆,把这个人的头给我,我就走。”
他的手,稳稳指着火气冲天的赵霁舟。
赵霁舟立刻闭了嘴巴,都没敢看安红豆,一晃就蹭到钟离未白背後去,躲着不露面了。
“一个头颅,这个赌注太小,我要赌那个曾经并不属于晟誉的孤城,阁下可感兴趣?”
钟离未白沉寂的声线在雪中别有风味,轻飘飘的,好像不过只是一座城。
那座孤城在雪烬山附近,但价值比不过互市马道。因为除了行宫,那边也不过是大雪覆盖的荒野,鸦宛冒然咬回来,一时半会儿也并没有人力物力去重新消化和建设它,哪怕抢回来它也依旧只能是一座空城,所以何必在酷寒时节白费兵力,鸦宛不着急。
但如果是晟誉拱手相送,如果不费一兵一卒的话,就既是雪耻,又是天大的划算。
“赌什麽?”
“鸦宛的神谕。”
了望台的最高处,高耸的烽火燃烧点上,陡然垂下五根长绳,放到底才猛地绷直,末端捆在一个被堵住嘴的少年身上。
他倒挂在墙壁边,纷纷大雪里摇晃不止。
赵霁舟震惊,是格歌。
烽火点上,把绳子的另一端紧紧缠绕固定的,正是晁虎,但晁虎此时一脸大义灭亲的冷漠。
“听说你找这位占卜师很久了,他流落到晟誉,确实难找。”
阿云奴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挂在五根绳子上的人,听见钟离未白不急不躁地说:“鸦宛王偏信占卜,二十年前,是这个人占卜出你是鸦宛的救世主,会带领鸦宛人吞没晟誉北境,你自此大受鸦宛王青睐,我起初不信,可是占卜师停留少年模样,兴许,你们鸦宛的占卜确实有奇妙之处。”
“怎麽赌?”
这个人他要定了,带回父王身边,就只需要几句话,他是下一任鸦宛王的威望将无人再能撼动。
那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儿子,将再翻不出风浪。
“简单。”
钟离未白走下高台,很快就来到闸口附近,出现在阿云奴面前。
坦然无所畏惧的目光里,阿云奴这才看到了他的面目。
哪有人会长成这样的,玉塑一般,那张脸多一笔嫌多,少一笔又缺了颜色,不轻不重的淡色烟雨就在他脸上,擡眉动唇明明极其寻常,却无端让人在意。
只是似乎有隐疾,下来的这几步,嘴唇都病态鲜红了,轻微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