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涌而来的涂梁士兵,不像尉迟那样重甲,除了冲锋,後面的人甚至只着涂梁戎衣。手持刀剑,牺牲了甲衣的防御,却获得了更轻更灵活的变化。
他们就像草地的兔子,不擅长途,但短时间爆发的灵活性却强。
贺君焰跟上尉迟媱,砍杀掉夹击者,望向涂梁士兵奔涌的源头,说:“来了。”
尉迟媱握着枪的手微微发颤,鲜血早就染湿了手指。夜色里的最南面,成群飘摇的火把都是冲她来的。
贺君焰寸步不离尉迟媱,他心里清晰,涂梁也不蠢,大将军就是对尉迟媱最有用的诱饵。
只是这个诱饵,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是诱饵,也必须要咬。
他们赌的,是咬上了,也挣得开鈎。
贺君焰不敢走开,今夜他要保护尉迟媱,落到涂梁手上的後果不堪设想。
枪刃从一个咽喉处移开,墨炽扬蹄嘶鸣,尉迟马仿佛也有恨意,踏碎了几人。
极速滚动而来的驷马战车上,燕汐在轰鸣里远远地望着。
这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不太像,可是,也已经是最像的了。
他整理宽大的袍袖,淡笑让身旁人收起了竹笛。
暂时按甲休兵,燕汐的车来到了血流平息的阵前。
他的人也不多,尉迟媱比他想得能杀,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怎麽闹成了这样?唉,唉,是鄙人之错,听属下急报说南城遇到贼人洗劫,一想老朋友才刚仙去,特来照应,还是让小姐误会了,怎麽就打起来了?”
他说着,脸上精瘦清白,眼睛消失在眯成的细缝里,是再自然轻快不过的语气。年约四十,一身灰色粗布衣袍,让人恍惚觉得只是个细条瘦弱的秀才。
他竟然真的不会武,尉迟媱从他的身形里看得出来。
将军府都在忍他的话。
尉迟媱没开口,其他人,就也没有一个开口。
哪怕杀死大将军的人就在眼前。
燕汐笑了笑,说:“稍安勿躁,鄙人今日,没想对阵。”
他放缓了声音,像是这深夜,怕吓到了一个小姑娘,带着善意的三分哄说:“天高路远,小姐舟车劳顿,你我两国也是一衣带水,小姐要什麽,鄙人知道。”
他拍两下手掌,有人从车後把一个棺材擡了出来,放在草地的时候,声音沉重。
“你们的定远大将军在这里,想要,带走就是了。”
贺君焰猜不透他的意思,但此时无谓多说,下巴扬了一下,下属几人就去搬棺材。
可是涂梁那边的人却突然挡在了棺材前,果然听见燕汐还有别的话。
他眯着眼和善微笑:“小姐,你不来亲自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定远大将军吗?战场混乱,鄙人草芥,也没见过大人物,万一是敛错了人,也不好。”
贺君焰抢言:“我来看!”
但刚要上前,尉迟媱终于有动作,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贺君焰一动不能动,感觉到她压抑的暴虐。
尉迟媱的面目从贺君焰的背後露了出来,黑亮的眼睛钉在燕汐那张笑脸上。
她也终于开口:“你说得对,我的父亲,我当然要亲自看。”
燕汐冲她笑了笑。
这小姑娘的声音,其实更适合哭才对吧。
墨炽过去,贺君焰紧紧盯着尉迟媱的背影,泥鸿刀被握得发热,一旦涂梁暗算尉迟媱,他还来得及把人拉回。
视线往下就是黑色棺材,墨炽刚刚站定,木板边上的涂梁人就拉开了棺盖。
陡然几支机关箭矢从里面射出,直对尉迟媱,旁边的涂梁士兵也立刻有动作,向她扑来。
“尉迟媱!”贺君焰大吼。
沁璧的白光,刺穿墨炽左边一人。
这个人,尉迟媱面无表情地,用来挡下来了箭矢机关。
电光火石,燕汐也憾然沉默,尉迟媱竟从马上飞身而起,直接跳到马车上。
长枪背身横扫,隔开围拢来救燕汐的人,另一只手狠厉抓向燕汐的脖颈命门。
说了,要你给我阿爹陪葬。
那双被决绝杀意笼罩的眼睛,像另一种吞噬的利刃,撕碎他。
燕汐此生都没有忘却过这双眼睛。
忽然一支竹笛,从尉迟媱掌下穿过,陡生的力道打在了她的手臂。
她歪过身体,迎面看向那个护卫燕汐的人,却遽然面目失色。
“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