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十八楼
姜鹿拖着行李箱从高铁站赶来,刚走到筒子楼斑驳的砖墙下,就瞥见了让她心头一暖的画面:
宁轲手里提着两袋东西,透明袋里的猫粮颗粒分明,另一个保温袋鼓鼓囊囊。
她特意早起去菜市场挑的,据说楼下那只三花流浪猫最爱吃。
谢桐阿姨就坐在楼道口的小木凳上,凳脚边放着个搪瓷杯。
她脸上没什麽表情,嘴角抿成一道平直的线,倒是没了最初见宁轲时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姜鹿走近时,眼角轻轻扫了扫宁轲的方向,下巴极轻微地擡了擡。
这份藏在细节里的缓和,让姜鹿瞬间松了口气,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前些天谢桐还连楼道都不让宁轲靠近,如今能默许她待在这儿,已是难得的进展。
关系一旦破冰,紧闭的话匣子也渐渐松了缝。
之後的几天,宁轲总会在傍晚准时来喂猫,谢桐也常坐在楼道口,有时会看着宁轲蹲在地上,把鱼肉撕成小块拌进猫粮,偶尔也搭几句话。
闲谈间,谢桐零碎地说起了更多星耀二期工地的旧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对过往的怅然。
“当年死的那个钢筋工,叫李铁山,跟我在一个作业组干活。”她长舒一口气道。
“人是真老实,手里的活也地道,绑钢筋的手艺在工地上没人能比,从不偷工减料。”
宁轲握着猫粮袋的手紧了紧,轻声追问:“那他家里人呢?当时在工地吗?”
“他老婆吴春花,就在工地的夥房里给大夥儿煮饭。”谢桐的眼神软了些,像是想起了往日的场景。
“是个能干人,手脚麻利,煮的菜也合胃口,工地上的汉子们都爱吃她做的红烧肉。我那会儿忙完自己的活,偶尔也会去帮她搭把手,一起去菜市场擡菜筐,跟菜贩子砍价时比谁都凶,回头又笑着分我半把刚上市的青菜。”
宁轲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强压着情绪,问道:“李铁山出事後,吴阿姨和家里人,後来怎麽样了?”
谢桐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漫开一层同情的雾:“春花哪受得住那样的打击啊?铁山走的那天,她在夥房里煮着饭,听见消息就晕过去了,醒了之後一句话不说,就坐在工棚里哭,人很快就垮了,後来听工友说,还得了很重的忧郁症,夜里都睡不着觉。”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
“最後没办法,她就带着儿子回了老家。那小子当时才六岁,虎头虎脑的,总爱在工地里跑,手里攥着个小卡车玩具,见了谁都喊叔叔阿姨。他们老家好像是永川那边的。”
永川!
这两个字像一颗骤然射出的子弹,瞬间击中了宁轲的心脏,让她浑身一震。
永川不是别的地方,那是她的籍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童年记忆里飘着炊烟丶田埂上长满狗尾巴草的故乡!
吴春花,竟然和她是同乡!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攫住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吴春花是李铁山最亲近的人,丈夫出事前的一举一动,她不可能不清楚。
说不定李铁山替母亲保管的东西,曾跟吴春花提起过。
她丈夫当年死亡的真相,吴春花也可能知道些隐情!
宁轲猛地意识到,吴春花就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关键,是眼下唯一能揭开所有谜团的丶活着的证人!
股滚烫的激动,还没等她细品,就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
前几天警方找她谈话时,那冰冷的警告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宁小姐,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在案件彻底了结前,不要离开静海市,更不要与案件相关人员私下接触。”
现在她是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身份证早就被纳入了监控范围。
别说买前往永川的火车票丶汽车票,就算是订一张长途大巴的站票,系统都会立刻触发警报,警方转眼就会找上门。
到时候,等待她的绝不会是理解,而是更严厉的怀疑,还有可能是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让她连往前迈一步都做不到。
宁轲站在原地,看着三花猫咪吃完鱼肉,慢悠悠地舔着爪子。
她的心里像被火燎着似的,焦灼感一层一层往上翻,几乎要将她吞没。
宁轲跟谢桐阿姨聊完,黄昏已经漫过筒子楼的楼顶,将天空染成一片浑浊的橘红。
宁轲揣着永川和吴春花这两个沉甸甸的名字,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她下意识走向底层那家亮着暖黄灯泡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柜台後坐着的不是平时看店的老张,而是他十九岁的女儿芙蓉。
姑娘扎着高马尾,怀里抱着袋步步为赢辣条,正吃得满嘴红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