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回响
宁轲是在一阵冰冷的虚脱感里沉进梦的。
她刚和承包方耗了几小时,把鸢尾事务所新项目的建材细节全敲定。
精神绷到极致後突然松垮,她连挪到旁边沙发的力气都没,直接伏在铺满图纸的大桌上睡了过去。
意识刚模糊,粘滞的黑暗就裹了上来。
她站在云端之眼的电梯里。
轿厢冷得刺骨,按键面板更冷。
代表29楼的塑料标识边缘在剥落,不是正常磨损,是渗着种暗沉让人反胃的褐色。
颜色在她眼里越放越大,扭成记忆里母亲赵晚吟坠楼後,额角那片混着尘土与血丶还没干透的痂。
电梯楼层数字疯了似的跳,最後死死定在29。
轿厢外是瓢泼暴雨,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嗒嗒”声急得像催命。
声音在她耳里慢慢变了,叠上另一种更尖更冷的响动。
父亲宁□□书房里,点钞机不停歇的唰唰声。
雨水像硬币在冲楼,点钞机的节奏像倒计时,敲着她紧绷的神经。
这堆声响底下,她好像还听见了夜轲。
从前的自己。
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呼吸,混着姜鹿调工具的摩擦声丶白百合划纸的窸窣声丶谢桐义肢规律的声响……
她们缠成一张共犯的网。
她穿的是睡前换的真丝睡衣,可梦里这软布料却成了极致的恐怖。
衣料触感变得异常滑腻,冷飕飕贴在皮肤上,瞬间勾连起记忆最深处的触感。
那晚在冰冷的电梯井边,她(夜轲)扒开障碍物时,手上沾的就是这种黏稠湿滑的东西,是血,浸透了宁□□生前最爱的丝绸衬衫。
真丝的顺和血的腻,此刻拧成种让人发毛的触感,像死亡正贴着她的皮肤呼吸。
一股浓得呛人的松木古龙水味突然钻进鼻子。
这是宁□□去见女富豪李灿时必喷的味道,藏着背叛丶欲望和脏交易。
胃里猛地翻江倒海,她在梦里都快吐出来,这气味像无形的绳,勒得她喉咙发紧。
噩梦开始啃噬她赖以生存的理性。
她想冷静,像平时那样评估环境,目光本能扫向电梯井的承重结构。
眼前的混凝土承重柱上,爬满了蛛网似的裂缝。
大脑自动算着坍塌时间。
“1分钟,你能逃吗?”
这数字在脑子里闪得刺眼。
接着,裂缝像活了,扭着重组,赫然拼出狰狞的字:你该死。
是宁□□的声音,在她脑里嘶吼。
她看向手腕,那里根本没有混凝土养护计时器,却凭空显出块屏,亮着72:00:00,是标准养护时间。
擡头看电梯里的广告屏,日期正疯了似的跳,眨眼就过了。
她慌得看向轿厢倒影里的自己,指甲正肉眼可见地疯长丶卷曲,黑得像烂树根。
手里突然多了叠图纸,是她刚确认的那份。
图纸上所有修改批注,全变成了嘲讽的笔迹:
“标高误差?你心里早塌方了。”
“你以为在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