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比残月好听……”朱砂呼唤道,“……青棠。”
“青棠……你为什麽拒绝义父……”
他失笑,这个问题蝉也问过,真有那麽好奇吗?
觉得恶心是真的。他忽尔想起遥远的长安,那位高高在上的沈国公也要认他做义子。
可惜他对认贼作父没兴趣,对“弑父”也没兴趣。
他不可能把仇人当作父亲,虚与委蛇也不行。
仇人,沈国公是他的仇人。
他之所以放弃报仇,是因为他的人生快要结束了。他已不可能手刃仇人。
他忽然明白了朱砂和蝉一心求死的原因。有些事是那麽令人绝望,比如他一想起玉宵,就痛苦得无法呼吸。
是的,她是仇人的女儿。
这场死亡来得正是时候,若非死亡,他怎能逃避复仇呢?
若他还有数十年的寿命,他与玉宵绝不可能善终。因为这份血海深仇,他与沈家注定不死不休。
他该怎麽面对她?
所幸,他不必考虑这个问题了。他终将迎来解脱。
朱砂的血越流越多,而他的血都快止住了。
朱砂的嘴巴是这样恨他,她的剑却如此慈悲。
想来又是一阵心痛。
朱砂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一直在自说自话。
“我死以後,即使下了地狱,也会日夜为你祈祷……”
“我会为你祈祷……祈求神的庇佑……”
“青棠……青棠……”她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哪怕无人应答。
其实青棠有在应她,只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生命的最後时光,她沉沦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的心上人,你为何如此绝情,竟连应一声也不愿意。
她想,一个女人的一生是否真的要爱一个男人。
那是她最後一个心愿,死在心上人怀中。可是,真的有必要吗?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那也不过如此。
她是否清醒得太迟了?最後的飞蛾扑火,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飞蛾不必扑火,她也不需要爱情。
她所向往的,不过是飞蛾扑火的勇敢姿态。
难道她就没有别的心愿了吗?
在这样的清醒中,她回光返照了。
睁眼看见了青棠,她口齿清晰地说:“青棠,其实我不是义女……我是尊主的亲女儿,我是唯一没有被种蛊的人。”
“父亲快死了,他毁掉了所有的清霄玉露丸,将丹房付之一炬。原谅我,我没能偷出药方。谁都没见过药方,那也许只存在父亲的记忆里。这是机密中的机密,没有这个,他怎麽控制穷凶极恶的杀手?但是,我偷出了一颗解药,差一点被发现。当时我害怕极了,他与我擦身而过。”
“在哪儿?”青棠问。
“你与我初见的那棵树下。”
青棠飞速回忆着,好在他记得。
“若是连这个都忘记,你就不要活了。”朱砂竟还有心情开玩笑,“青棠,无论如何,请你活下来。我知道你会拿丹药救那位小姐,可是,不管用什麽方法,请活下来。这是我和蝉的心愿。”
说完这一句,她感到生命迅速流逝。
她只好断断续续说下去:“你要活下来……你要赢……你一定要赢……只有你……才能拯救我们的百姓……我求你,救救他们……他们才是真的无辜。对不起,我的父亲罪大恶极,就赔上我这条命来赎罪吧。”
青棠想起蝉最後的姿态,他在为谁祈求长生呢?他一定希望自己活下去,可是温柔的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神啊,请带走这个迷惘的灵魂,让他重获新生,哪怕他只有一天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