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见她闷闷不乐,拉她起来道:“看看也没什麽,只是不要开门。”
说完拉开窗子一条缝隙:“看吧。”
隐年也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
那团血肉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背大刀的彪形大汉,只是他周身死气,没有人气。
他高约一丈,肩膀有常人三个宽,怎麽看也不是凡人。
他的脸包得严严实实,玉宵闻见了一片腥膻的血气。
难不成他是方才那团血肉所化?玉宵生平第一次见此异人,只觉惊悚。
青棠与她耳语道:“那是鬼盗,以活人血肉为食,也不知刚从哪儿打劫回来。这一片是由他巡逻守夜的。”
玉宵道:“你认识他?”
青棠笑着摇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玉宵眨眨眼:“你说他是强盗,那他劫什麽?”
“什麽都劫,端看你有什麽,若无钱财,他也能饱餐一顿。”
“这麽生猛?”玉宵咋舌,“他是人是鬼?”
“方才你也看见了,他那个样子,怎麽可能是人?但他有血肉之躯,因此也不是鬼。”
“非人非鬼?”玉宵微微蹙眉,“闻所未闻。”
“以前是人,渐渐入魔了。”隐年的眼神有几分痴迷,“不知道如何办到的。”
那鬼盗像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竟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小屋走来。每走近一步,他背上的刀就鲜红一分。
“那刀上燃烧的是红莲业火。”青棠在她耳边轻轻道,“罪孽越深重,业火就越旺盛。他把这刀炼化滋养成这般魔器,想必吸食了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鬼盗仍往这里走来,青棠不疾不徐地关上了窗,道:“屏息凝神。这小屋有结界,他看不见里面的人。”
言下之意,只要不出声,就会没事。
玉宵心下稍安,青棠往草床上退了几步,坐到顾君琪身边。
顾君琪也坐起来,睡意朦胧的脸上有一丝幽怨。
他有一张乖巧而秀美的脸,眼角微微下垂,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委屈。
玉宵望着他,忍俊不禁。
每次看见顾君琪的时候,她的心就会变得十分柔和而安定。
而看到青棠的时候,她的心则会化成激昂的海浪,一刻不能止歇,磅礴而悲壮地向尽头奔涌,抱着必死的决心。
玉宵尚在回味与青棠“耳鬓厮磨”的那一幕,他为她打开窗,在耳边窃窃私语……她知道他的本意并非“耳鬓厮磨”,然而她心里全是“耳鬓厮磨”四个字。
屋外风雨欲来,生死一线;屋内旖旎心事,清梦荡漾。
他曾离她那样近,轻柔的鼻息喷在她脖子上,吹起细碎头发,呵气如絮,让人发痒。
哪怕屋外洪水滔天,在洪水吞没整个世界之前,她仍可以甜蜜地思念他,哪怕他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这份爱触动了她心房中最柔软的地方,那是无人踏足的雪地,一个脚印也没有,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曾有过这样的地方。
她当真曾是无血无泪的小怪物吗?
那个乱葬岗的夜晚,究竟发生过什麽?
幼时的记忆犹如失而复得的故旧,时常敲打窗棂,然而那一夜的记忆并未如期归来。
也许想不起来反而是一桩幸事。
于她而言,人生的空白是那一夜,复苏之夜,犹如新生。
她兀自沉醉在芳心萌动里,浑然不觉衆人的紧张。
隐年颇为焦急地低吼一声:“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