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
青棠走出净心阁,身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仿佛是地狱之火,将他的前世今生烧得干干净净。
玉宵已能下地行走,回光返照般,她气血充盈,满面红光。
他想,也许是被烈火照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不发一言,亦未能并肩。
他不能去扶她,因为不想并肩。
玉宵望着他皎洁如霜的侧脸,问道:“净心阁里……是你的旧识吗?这麽久不出来,我以为你出事了。我等了好久好久,睡了一觉又一觉,你总算出来了。”
青棠闷闷的,只说:“隐年把你照顾得很好。”
风雪刮过,玉宵踉跄了一下,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然後,二人一同摔倒。
他很怀念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龃龉。为什麽顾君琪死了?他不禁後悔让一个死人夹在他们中间了。
顾君琪成为了玉宵的噩梦。这让他十分嫉妒。
玉宵在他耳边说话,口中呼出白霜。
“多麽美丽的雪夜,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雪花落尽了,你说,它会去哪里呢?”
雪下得小了,变得优雅而空寂。
青棠不知如何应答,他只觉得冷,刻骨的冷。
一只冰凉如蛇的手钻进他的衣襟,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胸口不知是否更冷,那只手瑟缩了一下。
玉宵呢喃道:“我好冷,只有你的血能温暖我。”
她在他怀中疯狂颤抖,他将她的头颅紧紧搂住,手指伸入她微张的唇舌,任她咬破他的指尖。
吊诡的是,她的身体暖和起来,他的胸口也变得滚烫。
她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啮咬他的指尖,吮吸他的鲜血,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他想:她是离不开我的,我也离不开她。
月光泼洒一地,犹胜银河。
他轻拍她的後背,娓娓讲来一个故事,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他自己的故事。
“净心阁中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老师。我杀了他,用他教会我的一切。如果他不曾救我,不曾教我,怎会有今时今日?可是不过了这一关,怎样抵达峰顶呢?他就这麽不依不饶地挡在我面前,为一个可笑的执念。我寡廉鲜耻,我忘恩负义,但荧惑必须亡。”
玉宵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望着他一瞬不瞬。
“青棠,你真的好像一条蛇呀。会咬人,会害人那种。”她嗟叹道,“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青棠望着她,不肯吐露承诺。彼此都是不信诺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旖旎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好似夫妻结发。
他的心忽尔如沐春风,微笑道:“我是毒蛇,但你不是农夫。”
玉宵也笑:“是什麽样的毒蛇?会化人形的蛇精吗?来勾我魂的那种吗?”
她来了兴致,连珠炮的说个不停:“你要怎麽杀我?在脖子上咬一口,还是以唇相渡的蛇毒?”
青棠猛然抓住她的手,认真地说:“真希望我能办得到。”
这话多麽令人胆寒,玉宵却不以为意:“若我挡了你的路,你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