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鬼君
玉宵回了风袖楼,安顿好九皇叔,心中不由打鼓:顾君琪何以不发一言?推开绮窗,举目四望,星月黯淡,阴霾笼罩。她想,不止是自己和吴楚,顾君琪的阳寿已尽,就连留在耳环里的幽魂也不能流连人世。
没有时间了。她一直记得顾君琪说过的话,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想起在地府的岁月,阴暗而幽长,然而她心底是有希望的,因为尚未发现某人的阴谋。思及此,她悲从中来,她没有时间了,吴楚和顾君琪也是,那麽青棠呢?
时至今日,她依然相信青棠是爱她的,虽然毒是他下的,她仍觉得他有难言之隐。
她决心再往地府一闯,哪怕孑然一身,哪怕命丧黄泉。
这一次,她要把顾君琪带回来。上一次被冥王所骗,这回她不会再上当。
她带上满满一瓶玉宵丸,策马向城外而去。城中大乱,她踏碎一地烽烟。群魔乱舞中,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墙壁映下扭曲的诗篇。方入蜃烟山地界,她忽尔想起孟婆教与她的口诀,可百无禁忌,横行地府。她悦然大喜,心想不妨一试。当下念诵口诀,只见平地白雾袅袅,清风一缕之馀,瞬息间玉宵便来到幽深谷底。
忘川尽头的小船上,孟婆正向她招手:“玉宵,过来。”
玉宵顺服地走过去,脚下有粼粼水纹,脚底却有些发烫,原来是岩浆深红的刻痕。
孟婆拈过她的手,款款笑道:“玉宵,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念念不忘之人在此,怎能一走了之?”
玉宵闷闷不乐地想:念念不忘之人到底是谁?她问起长生树的事,孟婆笑道:“这也不难,只是你需得救了三皇子,方能进入长生树。”
玉宵疑惑道:“这是为何?”
“长生树需得两个以上的活人进入,鬼神都不行,你一个人是进不了的。”
玉宵点头:“原来如此。”
孟婆知无不言丶言无不尽:“玉宵,我早已打听过,幽荼把三皇子的肉身分成五瓣,五方鬼君各守一瓣。不过你放心,这五瓣尸身完好无缺,更未腐烂。你真是实打实被骗了。你需得把它们集齐,合在一处,放于莲花棺中,便可大功告成,使得三皇子还阳。”
“莲花棺在哪儿?”
“在莲花鬼母那里,她居于中央的百子殿。”孟婆遥遥一指,“那里有座废弃阴森的宅邸府苑,便是东方鬼君白龙神王。”
玉宵依言而去,谷底幽森,但闻虫鸣蛇游,此处不能起码,她只得徒步于灌木疏林之中,躲避鬼卒游勇。惊悚的惊魂铃中,她如丧家之犬般抵达白龙府邸。那里蛛网密布,烟尘弥漫,久无人烟,更遑论香火。
废弃殿宇中,玉宵点燃一支白烛,她越往里走,越觉阴冷湿寒。不远处有歌声传来,仿佛鬼之幽泣。风声鹤唳中,一白衣小女孩无端出现在眼前,她怀中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目光森冷。
廊道的尽头,孤独的鬼影在烛火摇曳里闪闪烁烁。
玉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必这位小女孩就是白龙。
白龙在恐怖的歌声里向她走来,灯火一明一灭之间,她一会是人一会是龙。
“白龙鬼君?”玉宵轻声问,生怕挑起她的怒气,“你这里有没有一具少年的尸身?”
她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生怕触怒了白龙。
白龙龇牙咧嘴地笑,双臂却将布娃娃抱得更紧:“你是说这个吗?”
玉宵的刀已急不可耐地出了鞘,但鬼君毕竟是鬼君,岂能轻易让她占了便宜?白龙现出真身与她厮杀,甩尾与吐水并进,打得她无法招架。她始终落于下风,只是疲于奔命。一人一龙缠斗良久,玉宵终是力竭不敌,白龙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冲来,她忽然心生一计,只身钻入白龙腹中,意欲大闹龙腹,逼白龙就范。
不想白龙大笑:“是谁教你的馊主意?本君原就是水形,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本君不惧刀剑,管你什麽罗刹刀婆娑剑,在本君面前,不过是破铜烂铁。”
白龙肠肚内清净如水宫,亮莹莹晶闪闪,玉宵一头扎入,犹如潜入深海。水中亮如白昼,原是白龙腹中有一内丹,形如夜明珠。玉宵将那内丹捧在掌心,轻轻一捏,白龙便惊惶求饶:“你要作甚!住手!”
玉宵大笑,威胁道:“你把嘴张开,放我出来。”
白龙颤颤巍巍道:“好,我张口,只是你得把内丹还我,否则我还要吃了你!”
玉宵冷笑着钻出来,浑身湿寒。
白龙见她两手空空,霎时低伏了身子,谨慎地问道:“你把内丹放哪儿了?”
玉宵直言不讳道:“我把它吃了。”
白龙哀嚎一声,霎时化为一滩寒水,再无行踪。遗落在殿中地面的布娃娃除去障眼法,显现出本来面目。
是顾君琪的左臂。
玉宵将顾君琪的左臂收入孟婆赠她的天罗袋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