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不平事
◎依时璲的性子,怎麽可能忍下这口气?◎
谢惟良隔了一日才回到谢府。
听说判完案子,惹得民情激愤,将提刑司沿街堵得车马不通。巡抚无奈之下,只好调集府军卫丶金陵卫的人马前来镇压。
偏那两处卫所不知得了谁的指令,发兵消极怠慢,一夜小打小闹,直至天亮才驱散了百姓。
畹君一夜睡不安稳,一时想着周茹二人的遭遇,一时想着谢惟良对她的觊觎,一时又想着时璲对她的百般好处。
若是让时璲知道她夥同谢家人算计他,那他只怕恨不得从未认识她吧。
她满心的酸涩郁结,直至天色幽明方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未几,又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
眼下虽过腊月,离年关还有廿馀日,怎麽会有人放爆竹?
畹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听见外面爆竹声声丶鼓乐齐鸣,竟比旁人家娶亲还热闹。外面响起下人们杂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几句窃窃私语:
“大少爷回来了,正在门前撒赏钱呢!”
“快到前头领赏!”
……
谢惟良无罪归家,谢知府做足了排场。请来戏班伶人奏乐不说,沿街的爆竹碎纸快铺成了一条红毯。寻常人家的金榜题名丶迎亲嫁娶也不过如此了。
一个杀人犯,用权势躲过律法的审判,凭什麽还能这麽嚣张地招摇过市!
畹君心里泛冷,一口贝齿险些咬碎。
她直直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头脸,试图把那喜庆欢声隔绝在外头。
及至辰时,外头的锣鼓声渐歇,畹君才起来洗漱。
饶是她根本不想听到谢惟良的消息,可如今阖府上下议论着他,难免听得一清二楚。
那谢惟良在牢房里待了半个月,甫一回来,府上给他接风洗尘,叫了好几桌酒楼的席面。又叫来好几个秦楼楚馆的姑娘陪侍——
往常谢惟良再怎麽荒唐,也不可能把伎子叫到家里来的。
他出这一回事,谢知府非但不严加管教,反而越发纵容起来。
畹君一想到金陵的父母官是这样的人,愈发心灰意冷,连带在这谢家都待不下去了。
谢家的主子都在给谢惟良接风,畹君估摸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便换了件对襟披袄准备回家去。
刚走出二门,迎面跑来几个小厮,口中嚷道:“出事了,快,快到前面去!”
畹君看着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忙伸手拉住其中一人,问道:“小哥,出什麽事了?”
那小厮跺了跺脚道:“时家二爷带人来砸场子了,管事的让我们赶紧过去!”
说罢挣开她的手往前院跑去了。
畹君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却忘了依时璲的性子,他怎麽可能忍下这口气?
她霎时间将回家的事情抛到脑後,忙跟着那小厮往前院去了。
时璲带着八个亲卫从大门进来,被谢家管事带着人拦在影壁墙外。
他的人清一色红曳撒,配长刀,个个身量颀长丶挺拔隽秀,在谢府一衆家仆面前如同鹤立鸡群。
谢府人数虽衆,气势却低了一等。
一个穿宝蓝锦袍的管事正在跟时璲交涉,点头哈腰道:“时二爷,我们老爷还在府衙,有什麽事等他回来再说……”
“我找谢惟良,让他出来。”时璲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那管事瞧着他冷峻的面孔,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又兼这几日府里风言风语,说大爷被抓跟这位时二爷脱不了干系,因此更加不敢把谢惟良叫出来。
正唯喏推脱间,时璲已不耐烦地搡开他,迈开长腿往里头走。
刚转过前庭,谢惟良已闻声从正堂出来,站在堂前遥遥地望向时璲。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云锦襕衫,眉间勒着金钿缀珠额带,上半身斜倚着朱漆廊柱,便是站也站得酥筋软骨,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见时璲带人走到他面前,谢惟良挑起了眉,那双浸着酒色财气的桃花眼笑觑下来,面上却颇是自得轻蔑之色:“时表弟,你也是来贺为兄冤屈得雪的麽?”
时璲一言不发地扫了眼地上的红纸金屑,又望向他身後丝竹声声的厅堂,最後目光落在谢惟良的脸上。
谢惟良身量虽不及时璲高挑,可站在白石台阶上,他甚至能睥睨着庭前的人。
他半弯下腰,面对着时璲,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的好妹夫,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後指使,想给那姓周的出头。我堂堂知府长子丶尚书嫡孙,几个蝼蚁死便死了,要我偿命,太天真了吧?”
时璲冷冷一笑,倏地伸手揪住谢惟良的衣襟,一把将他掼倒在阶前。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谢家的下人哗然上前,忽然衆人眼前白光耀目,耳边闻得一阵铮然之声,原来是时璲带来的人齐齐拔刀,将时谢二人围在了中间。
衆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惊得呆住,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谢惟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时璲:“你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