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霁忽然明白过来,她是个女郎,她是个女郎啊。
这麽多年自己都未发现她是个女郎。
“她可有遗言留给朕?”
青雀摇首。
“那她死前最後一句话说了什麽?”朱明霁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公子说,我主在北,岂可使我面南而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怎麽能不成全她呢。
史书之上,他为君,她为臣,也只是君臣而已。
後来他燕居西苑,再也没有上过朝,那幅画就挂在他的寝殿中,供他日夜观瞻。
思念成疾入他骨髓。
徽元三十二年八月十五日,帝崩于西苑玉熙宫。
那幅画已成一团灰烬,是他烧的。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至死都放不下,放不下当年女探花。
*
公元二一零二年四月三十日,青木市。
已经回到现代一年的张皙华放弃入职明史研究所。
因为有那麽一段历史,她经历了两遍,有那麽一个人,她爱过两次。
她无法去直视历史,《明史·顺宗本纪》里的每一个字对她而言都太沉重了,顺宗是他的庙号,意为垂拱仰成丶无为而治,他因为哀伤而燕居西苑十五春,可无人知晓他在哀伤什麽,因为史书中没有记载缘由。
张皙华大致清楚他在哀伤什麽。
或许自己留给他的最後一句话还是太绝情了。
如果她说的是“我夫在北,岂可使我面南而死”,他心里面会不会好过一些呢?
今天是周末,她去逛了市博物馆,因为有一件明顺宗的衮龙袍被市博物馆从私人藏家手里借出展览。
隔着玻璃,她看见六百多年前他曾穿在身上的那件衮龙袍,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
一个人影印照在玻璃上,完美地与那件悬挂在落地衣架上的朱红色衮龙袍重合在一起。
玻璃里的那个人影仿佛就将那件衮龙袍穿在身上一般,且袍子十分贴合他高大的身形。
“宁宁。”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张皙华身後响起。
她回首,眉眼弯弯,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是沈浮舟。”朱明霁向她伸手,他的掌心上有一朵小红花,“他说谢谢你过去送了他那麽多小红花,我是他回赠给你的礼物。”
张皙华知道沈浮舟有一个保密程度为最高级的研究项目,她今天见到了朱明霁,大致晓得那个研究项目是什麽了。
“你有身份证吗?”张皙华问道。
朱明霁点头。
“那你带了吗?”张皙华又问。
“带了。”朱明霁道。
张皙华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走吧,我们去青木市民政局领结婚证。”
“我可不可以先回家换一下衣服?”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白T恤和水蓝色牛仔裤就出门了。
“你这样很好看呀,一点都不像六百多岁的老头,像纯情男大。”张皙华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面颊一下。
朱明霁脸红起来,抓了抓他那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
他羞涩的模样,更像十八岁纯情男大了。
*
还好这个春天没有过去。
还好在春天的尾巴里,与心爱的你重逢。
未来有你的每一日,日日都是小团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