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掩体的岩壁被外力强行击碎,被阵法困在此处的魂魄便一一现了形。红光之中,逐渐显出了数十个人形,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蜷缩在一处,大多骨瘦如柴,眼神呆滞,似乎是已被折磨到了麻木。
但那种灵魂的震颤,让沈樾之不需要开口就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亲族。
沈樾之挣脱了贺吟的怀抱,不顾乱流碎石,冲出了灵力泡,颤声道:“我回来了……”
就在看清来者的刹那,那些死寂的目光猛地亮了,仿佛一滴水地滴入了滚烫的热油,炸开无数声响。
“是,是王子殿下——他回来了!”惊呼之声在水底回荡起来。
压抑了近两百年的气息被撕裂,凤凰亡魂们挣扎着靠拢,拼尽全力使羽翼散发出点点光辉,映亮了一整片水域,为沈樾之照亮了前方的路。
“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真的是殿下,殿下来救我们了……”
沈樾之心口一紧,如鲠在喉。
他看见那些族人残破的羽毛、凝固的泪光,即便无人诉苦,他也能感受到他们在这里受尽屈辱,以至于被耗成了怨魂,生出诸多怨力。
“……是我来得太晚了。”沈樾之抿了抿唇,“你们死后为何没有散魂?是谁把你们关在这里的?”
亡魂顿时吵了起来,在这群嘈杂的声音里,沈樾之勉强听出了一点头绪:魂魄离体也分快慢,凤凰死后,大部分凤凰便逐个消亡了,但在数年后,有一蒙面人来到了蓬莱仙洲,将余下的几十个凤凰亡魂搜集了起来,关押在深海之中,以一种古怪的法术留到了今日。
那仙人倒不是什么热心肠,他的目的,是为了询问世上最后一只凤凰的去向。
凤凰是一种与“灵”极为相关的神兽,彼此之间能大致感受到彼此的方位和状况……每当有凤凰死去,哪怕天涯海角,族人都会将他带回蓬莱仙洲下葬。
一位长者走了出来,眼中闪着泪花,“近百年来,那人时不时就会来折磨我们,逼问您的下落。可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我们谁都没有说……殿下,我们可算是护住您了!”
沈樾之唇瓣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这一百多年以来的自由自在,竟是族人们忍受着魂魄被折磨的痛苦换来的。
“我一定会……”
“樾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耳畔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我尚不知道此处禁制如何解开,还是先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沈樾之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贺吟一眼——贺吟在他沉重的愧疚中撕出了一道缝隙,唤回了他的理智。
这时候,数条亡魂也看到了这位白衣人,他长身玉立,气质高雅,即便在这污浊的海水中也显得熠熠生辉,惹人注目。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人的眼神,为什么一直黏在他们小殿下身上?!
“他是谁,殿下?”
亡魂又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八卦的气息冲淡了久别重逢的悲伤——对他们来说,近两百年来,头一回有开心的事值得谈论。
在沈樾之回答之前,贺吟淡淡点头,揽过沈樾之的肩,神色自若地抛出平地一声雷:“我是他的夫君。”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沈樾之觉得自己好像快被烧死了。
亡魂们先是愣了愣,随后哗然一片。凤凰一族原本就子嗣艰难,唯一的小殿下竟找了个“夫君”,他们纷纷瞪大了眼,围拢上来,目光从沈樾之头顶一直看到脚尖。
“咱们殿下竟找了个男子做道侣?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
“喂,你这老顽固混说什么呢!殿下找谁都成,只要合他心意、待他好就是了……这人看着还是勉强配得上殿下的!”
“左右这世间没有凤族女子了,殿下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何必强求他延续子嗣?”
“唉,但话又说回来……”
一群亡魂窃窃私语,既好奇又欣慰,仿佛这一桩婚事也让他们心里的遗憾轻了几分。
而话题的当事人胸如揣兔,一张薄面被浸得红透了,被族人一双双眼睛盯着,沈樾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缩了缩脖子,瞪了贺吟一眼,嗫嚅道:“你……你胡说什么啊……”
“不过,我还在追求他……”贺吟一顿,轻叹一声,“小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实在是太难追上了。”
你敢动他?
亡魂们一瞧小殿下那截细长的、红透了的脖颈,再瞧他虽羞涩但却未说一字反驳之词,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了,便都心照不宣地夸起两人般配至极,简直是天作之合云云。
沈樾之从前是真的不知道,贺吟居然还能这么放得开……他的前道侣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好了。”贺吟见沈樾之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便示意大家静一静,引开了话题,“我知道大家被关押在此数年,你们受苦了,待我和殿下找出办法,就会回来救大家出来。”
他方才探了一探,发现此处的禁制竟是一个上古法术,就连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靠外力击碎,强行突破很可能会连亡魂们一同玉石俱焚。
这也印证了一点,在此设下禁制之人,修为并不在他之下……天下此等大能寥寥无几,若真是天帝,倒也是说得通的。
听贺吟这般说,沈樾之心领神会,附和道:“各位,且再等……”
他还没说完,一个状似疯癫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浑浊的招子一见了沈樾之,如残烛再续般,立刻迸射出狂热的明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