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配合地伸出精神触角,弗莱门的精神图景里链接到两个人了。
“这样多少可以稳定一点……我可以问问吗?袭击你的人,你还记得吗?”
哨兵瞥他一眼,点头。
“他往哪儿去了!”
哨兵转过身子,抬手指了个方向。
“你确定吗?”
“确定……”哨兵开了口,声音极其嘶哑,“他突然来的,我没注意。一个哨兵,没有向导别人。你要找的话,快!”
于是弗莱门拔腿就跑。其实他很清楚,在他发现哨兵之后又过去了那么久,袭击者是傻的才会不重新藏匿起来,他的努力终归付诸东流。但也许是那个声嘶力竭的“快”字激起了他心中某种情绪,他非以飞蛾扑火的姿态,疯狂地往哨兵指明的方向奔去。那一瞬间,他抛却了一切,顾虑也好,考虑也罢,他只想追寻,哪怕对方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幽灵还在他眼睛里。这是他几日来遇上的第三起哨兵被袭击的案件了。弗莱门冥冥中有种直觉,这几场案子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所串联起来的。它们指向同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与“白塔”,与“彩虹计划”,与“卡斯特”与“鲁特”乃至与“迪尔契”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与其说他在追查真相,不如说他在为自己讨个安心。
梦魇依旧如影随形。一人高的芦苇在此时结成了迷宫的外墙,弗莱门在其中穿行着,一模一样的景致,让他连自己在何方都分辨不清了。
他还在跑。芦苇的数目在减少,四下里越来越荒芜,大片的空地上,蔓延着一种古怪的静寂。他离开“瑞斯坦”了吗?不,其实他也没有走多远,只是环境太过单一,他被最原始的感官欺骗了而已。但这里毕竟是瑞斯坦的边缘。弗莱门脑海中开始出现杂音。回去?继续?接着该怎么办?如果世上真有神明……他疲惫的想,如果世上真有神明,也真该到显灵的时候了。
就在弗莱门精神濒临崩溃的当口,神迹真的出现了。
弗莱门惊讶地瞪大了眼。十步外的地方,一匹半人高的狼横身拦在了路上。
迪尔契没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早就会遇上弗莱门,尽管这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作为在沙场上久经磨难的哨兵,迪尔契的夜视能力非常突出,因此当弗莱门从路那边奔来时,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时迪尔契刚从瑞斯坦外边回来,他清楚脚下这条路的尽头落在一片怎样的地界上。守护的本能在此刻被唤起,他召唤出精神体,挡住了弗莱门的去路。
迪尔契抬眼抬眼盯视着弗莱门。他刚想开口,就感觉耳边一阵狂风刮过,突然杂音四起,眼前的景致也变得模糊。事出反常必有鬼。这种改变绝非偶然,当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遭到了来自向导的精神攻击。图景里,迪尔契发觉了陌生向导的存在,于是他要雪狼后撤,不要伤害到面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小孩。
他几乎是硬扛下了弗莱门动用全力的一击。无数精神触角在他的图景里横冲直撞,但只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震荡。迪尔契的战斗素养显然在弗莱门之上,他飞快地算计着局势,心底里暗道不妙。向导的精神触角生来不为攻击敌人,如果执意改变用途,同样会给操控者带来麻烦。在换气修正的空当,迪尔契扫描了一下自己精神图景的状况,不免大吃一惊——在他的精神图景中,弗莱门在相对的四个方向深深扎入了一根精神触角,如果不及时清除的话,之后一个过招中会给他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这无疑是自杀式的袭击。这些东西不比那些在空中挥舞着的自由的精神触角,它们已经陷进了哨兵图景,如果迪尔契执意动用力量将其清除出去,向导一定会受到反噬,轻则图景动荡,重则大脑损伤。“精神触角是向导独有的器官”——弗莱门要么没有把这句话当一回事,要么,——迪尔契百感交集地想——这孩子生性里就存有偏执,也许他惯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雪狼的感触比迪尔契更深刻。“很棘手啊。”它说。
更危急的情况也不是没遇见过。迪尔契毫不紧张,并很快给出了对策。
“这样,我打开精神域,把他拉进来。你绕到他背后,直接咬掉乱飞的那堆东西。”
“这样他可不会安生啊。”
“没事,我会出手。”
迪尔契心念一动,就地开启了精神域,把弗莱门也拉了进来。只一个晃神的功夫,夜景先是褪去了灰暗的颜色,接着是形体,最后连存在本身都失去了。他们置身在空白之中,视野一片开阔。弗莱门的神识从未如此彰显过它的存在。他看不见、听不清、嗅不着,但依然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位置,甚至比以往还要清明。他仿佛来到了传说中光明的天堂,只是这里没有唱着歌的天使和高高在上的天神。在这里连时间都会凝滞,单调的表面背后,藏着无法用语言描绘尽的充盈,就好像一块橡皮摆在两面镜子之间,两边不停倒映着对方的镜像,仿佛一个不见底的深渊。界限消失了。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能成为阻碍的唯有灵魂。
弗莱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广袤,就已经遇到了攻击。先前见过的雪狼咧着大嘴朝他袭来,一时间他慌乱了针脚,下意识地用手肘防住额头,死死闭着眼睛,同时挥动精神触角,企图以鞭打的方式把雪狼赶跑。
意想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弗莱门张开眼,看到雪狼停在自己身前不过十几厘米的地方,微仰着头,与他对上了视线。那双瞳孔可真漂亮。弗莱门直觉这匹雪狼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也稍微地放松了一些,收回精神触角,只在周围留下些许用于自保。他的精神体早在应激时就从体内窜出,这会儿就在雪狼背后龇牙咧嘴,一副恨不得扑上去把人咬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