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也会喜欢弗莱门,任性地把他抱进怀里,像个小孩似的赌气说那边都是坏人,不要和他们靠近。
可惜她死了。这些场面注定不会发生,只能存在于转瞬即逝的几个念头里。
话又说回来,如果她还活着呢?在萨凯茨没有殒命的世界线里,“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鲁特会不会不再扭曲?弗莱门还能认识迪尔契吗?普莱森特也许会有新的计划,甚至,也许他根本不会抽身离开瑞斯坦?
谁也不能肯定。最没有意义的就是玩这种假设游戏。每个人都只能活在当下。
迪尔契跟普莱森特在商议行动的具体内容。每到这种场合,弗莱门就想,如果他还能长得再快一点就好了。
许是老朋友的缘故,这两人谈话并不那么正式,话题跳得也很快,弗莱门跟不太上,却也还在认真地听着。
他不妒忌,只是遗憾迪尔契永远不可能这样同他说话。
“密钥都拿到了?”
“当然,虽然还有几块吧,但把握有,应该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卡斯特还要用,得先搞定鲁特。”
“那可不,这任务就给你俩了——你,带着弗莱门,就一个白塔,没问题吧?”
“子塔附近你安排好了?”
“废话。”
“嗯,那事情结束之后……”
“你就可以滚了。”普莱森特不客气地打断。他眼里全是揶揄的笑意,看不出有几分真心。
黄昏,瑞斯坦某处。
云层呈块状割据整片天空,大地阴沉着,处处映着余晖的影子,仿佛一张洗坏了的相片,光与暗的界限过分明显。鲁特布设的营地就坐落于此。眼下不是忙时,大部分人都蜗居在室内,偶尔能看见几道稀拉的人影行色匆匆地在楼宇间进出。
“缇娅,今晚该是你站岗了哦。”
“知道,等我收拾一下就去。”
这话说时,缇娅正在整理行李。她前两天接到命令,要她明天动身去白塔一趟,鲁特首领有请——尽管卡斯特还没有正式宣布让位,但在他们这些哨兵中,鲁特的身份早就从“总管”变成了“首领”。
自“彩虹计划”三期草率结营,卡斯特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出面活动了。瑞斯坦人都信了白塔那套“抱恙”的说辞,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鲁特的领导。现在瑞斯坦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是卡斯特何时正式下台,为此甚至有不少庄家立了赌局,准备从二人的拉扯中大赚一笔。
就赔率看,大部分瑞斯坦人认为,卡斯特的退位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再拖不过半年。然而缇娅却不这样想。她时常一个人发呆,回忆起仓促结束的“彩虹计划”,越发觉得那是一场幻梦。弗莱门不见了,鲁特说他在追缉潜入者的路上失踪了,处境九死一生。他当场就此事表达了自己的惋惜,惺惺作态的模样让缇娅看得怒火中烧,想发泄却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看精神域就要濒临崩坏,被卢斯劝住平息了下来。
于是自那一刻起,她觉得卢斯也算不上一无是处。至少他情绪从不失控,偶尔说话还挺有道理,像是“弗莱门不可能出事”、“冷静了才能接近真相”、“出头一时解决不了人任何问题,保持质疑,我们可以从另一个地方出手”之类的。
再之后,欧凯得到了救治,里维拉一直陪护着,一个月前康复出院了。缇娅为了探听弗莱门的下落,捏着鼻子加入了鲁特的组织。半年多来她一直在明里暗里刺探着有关弗莱门的消息,并因此结识了阿普——也就是弗莱门在“彩虹计划”中的舍友——不算全无收获。同时,她留意到迪尔契也很久没出现了。因为弗莱门,她比别人更关注这位战神的行踪。以往遇到大事要事,需要首领出面的时候,迪尔契总会站在附近待命,镜头一扫就能拍到。
可鲁特身边从来都不见他的人影。所以,比起生死未卜,缇娅宁愿相信,弗莱门是自己跟着迪尔契离开了。
但他们能往哪里去呢?瑞斯坦之外并不完全是荒漠,白塔和子塔之间的大片地皮上也有人,也有哨兵和向导。回白塔的车上,鲁特跟他们说起了一段陈年旧事,尽管缇娅认为他有所隐瞒,但内容上应该是真实的。瑞斯坦从不安宁,她并不畏惧这个对她而言几乎是全新的世界,只是挂念远去的朋友,会忍不住去想他过得好不好。
她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心底悄悄滋生了异样的感情。然而这并非是情人间的爱意。缇娅自认是了解弗莱门的,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圣战”中失去了双亲的孩子们在瑞斯坦的庇佑下相依为命,心境与上一代人大不相同。养育中心里的点滴生活构成维系他们的纽带,如同母体与孩子间的脐带。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缇娅还能回想起最初见到弗莱门的场景。他们都三岁,弗莱门坐在角落里,手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他戴着一条与瞳孔颜色相仿的绿宝石的吊坠,就像是把自己的眼睛挂在了脖颈上。
弗莱门总是对人太好,以至缇娅不得不多照顾他一点。他会把配给的甜点分享给别人,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他慷慨地付出着,但鲜少有人记得住他的好,反倒是把这些错认成理所当然。缇娅总说他傻,但她隐隐也感觉得出来,弗莱门的傻气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物欲极低,那些他选择奉献出去的,说到底是不在意。弗莱门其实是个特别固执的人。他的第一次打架是在七岁,对手是个十岁的哨兵,个头高出他好大一截,肌肉也更为发达。向导和哨兵打架是不占优势的,但弗莱门硬是把对方干趴下了,于是中心的老师发掘了他的天赋,并忙不迭地上报给了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