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门难得看见迪尔契发狠,顿时想起前几次见面,他凶着脸赶人走的模样。尤其是第一次相见,他好声好气的,迪尔契却颇不耐烦,好像他是个负担。他觉得自己可怜,还跟缇娅抱怨,结果阴差阳错的,谁也没想过他们间的关系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雪狼在宽敞的廊道里穿行,站岗的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个脱了力昏倒下去。弗莱门注视着那道白色的影子,觉得如同一道闪电,或者一阵飓风。
精神体的攻击对□□没有伤害,但是会从另一个层次给人带来影响。雪狼所到之处,哨兵的行动变得迟缓,之后迪尔契还得给他们补上一记,这才能把人完全放倒。弗莱门闷声走到倒下的哨兵旁,用手试探他的鼻息。蹲下身时,他看见哨兵后颈上有一片青紫色的淤青,是皮下出血的标志。
弗莱门这才意识到迪尔契的强大所在。他以前不能说不清楚,但没切身感受过,便觉得遥远,好像那只会存在于虚构作品里。迪尔契在每个哨兵身上敲打的地方都是相同的,擦着脊椎骨,差一寸就可能致命。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力量,这比单纯的蛮力的释放更令人生畏。
弗莱门无端想起结合热。他翻身起来的时候,身上到处是斑驳的痕迹,但真要说来,那会儿他完全不觉得难受,只是视觉上冲击力比较大罢了。哪怕是在情迷意乱时,他也没有放松过对肌肉的控制,不舍得让他难疼。想到这层,弗莱门心情大好,连听到那闹人的警报都不觉得烦躁了,甚至还有心思和卡斯特开玩笑。
他们得给卡斯特请下去,中途还要押解鲁特,人手上略有不足。好在卡斯特退让一步,没有让他们跟着。普莱森特就在白塔大厅里,左右不过一部升降梯要坐,几步远的路他还是能自己走的。
卡斯特抽身后,厅室内一下安静了。鲁特见大势已去,也不较劲了,嘟囔着要迪尔契把他松开,说一直保持这姿势很费力,还发誓绝对不会再搅合这场注定的败局。
迪尔契本来就没想一直锁着他。卡斯特脱身了,他任务也就已经完成大半,剩下那点收尾可以留给德雷森去做。他放松下来,给予鲁特自由活动的空间。鲁特扭着手腕,不甘地庆贺他们赢了。
“命运待我是如此轻薄,所有人都站在一个废物那边。”事到如今,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饶是弗莱门也不能不佩服他这份心态,“我不能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迪尔契说:“其实你没输。”他顿了一下,“没有人赢。”
听见这话,鲁特怔愣了一瞬。他明白了,也释然了。
“谢谢。”他虚弱地请求说,“我能不能去隔壁房间拿点东西?我什么也不做。如果不放心,可以让他看着我。”他指的是弗莱门。迪尔契气场太强,他暂时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迪尔契看向弗莱门,像是用眼神探问:愿意吗?
弗莱门点头,说:“没问题的。”
“谢谢。”鲁特又重复了一遍,“真的谢谢。”
警报声早就停了。走廊上,哨兵们歪七扭八地躺着。他们的存在把廊道都衬得狭隘了。
鲁特面不改色地绕过一具又一具哨兵的躯体,每一次抬脚都极其小心。他认识他们,每一个名字,他都能叫得出口。正因如此他才会把他们安置在顶楼。他不太信人,但这些哨兵都是他精心培养起来的亲信。
“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的对峙会比这复杂很多。我们会彼此纠缠,我出招,他接招,用尽一切手段,试图从对方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它本该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我没想过,它能结束得如此草率。”
“您想错了。”弗莱门礼貌地接过话茬,“事实上,所有计谋最后都会变成力的比拼。最顶级的计谋是阳谋,我们手握不同的剧本,结局只取决于选择。”
弗莱门复述的是普莱森特的理念,他并不奢望鲁特能明白个中道理。但出人意料的是,鲁特干笑了两声,竟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是啊,所谓‘一力降十会’,多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忘了。”
“‘一力降十会?’”
“一本古籍里的,据说是东方人的智慧。以前,我的老师带我看了很多书。”
弗莱门这才确信,鲁特真是普莱森特的徒弟。卡斯特和鲁特,两个人孽缘不断,斗得两败俱伤,最可惜的是萨凯茨和普莱森特。他们一个走得太早,另一个也走得太早。
在老办公室前,鲁特停下脚步。他招待弗莱门说:“可以了,就到门口吧。里面很乱,我去去就回。”
没等弗莱门回应,他挣开弗莱门的束缚,迅疾地闯进屋里,一下把门从内部反锁。
弗莱门下意识地扑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跟着是一声枪响。
弗莱门好像猜到鲁特要做什么了。他猛地撞向门板,幸好锁并不坚固,没几下就松掉了。
锁掉落在地毯上,发出微弱的轰鸣。
弗莱门破门而入,因为速度太快,踉跄两步才站稳。鲁特的尸体就靠在窗边,半边脸都焦掉了。他背对着弗莱门,两眼直盯着窗外,那角度看不着风景,有的只是一块永恒的云霭。
鲁特自杀的消息很快成为一场新闻,传进了普莱森特耳里。当时他终于和卡斯特见面,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在普莱森特的掩护下,一起去了萨凯茨的花园。迪尔契携着弗莱门姗姗来迟,后者把这事儿讲了出来。普莱森特听后只是点头,再没有更多的表示,然而在场人士都看得出来,他情绪有些低落,不像往常那般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