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宝璎忙道:“你且将自家身子顾好了,教我们安了心,便是与我们酬谢了!”
两个又好生安抚王杏枝一回,方告辞出来。翌日一早,果然将名医请来看诊。那雇来的伶俐婆子,也在王杏枝家中安置了。
那孩儿身上病势,眼见着一日日好转。王杏枝得了旁人分担,也再不必似往日那般疲倦。
王杏枝心中记挂那侯府的绣品,不过略歇一日,便往绣庄来上工。
她先往一处杂间里来。这杂间里头有几只柜子,原是平日里,与工人们存放自家物事用的。
她走到一只储物柜前头,却见自家存物所用的木头小格,外头拉手上,正挂着一只小布袋。
王杏枝心头一跳,忙将那小布袋取下打开来,细细将里头物事瞧觑。
她不瞧便罢,此时一瞧,登时扑簌簌堕下泪来。
原来那小布袋里头,有那黄纸朱砂、叠作三角的安康符;有那红布缝就、装了庙土的小香包;还有那五彩丝线缠成的精巧络子。
那大小不一、各式各样,乞求平安的物件,满满当当,直装了一袋子。
王杏枝颤着手,拿起一张灵符,认得是宋巧云惯去的城隍庙开的;又拿起一个绢包,上头针脚细密扎实,分明是孙秀君的手艺;再拿起一个五彩络子,那样式却是苏良往日里戴过的。
旁的物儿,虽也未写明谁人所与,她却也能相认一二。
原来是绣庄中众工人闻得风声,心下记挂,又恐当面说来,反与她添些烦扰,这才暗中说定了,一齐与她送来些祈福之物。
王杏枝再忍不得,当下倚着柜子,将那连日未尽之泪,痛痛快快淌了干净。
且说王杏枝既卸下心中一块大石,自然将精神抖擞起来,尤胜先时百倍。
她白日里在绣坊做活时,那飞针走线间,端的手底生风。孙秀君见她如此,心中也自是舒一口气。
两个你传我递,同心合力,不消多时,便将前几日耽搁的功夫尽数追补回来。不过七八日光景,竟赶在生辰会前一日,齐齐整整收了针,将那绣活妥帖交上了。
众人见了,都欣喜不已,皆候着在那生辰会上,好生教旁人见识绣庄手艺。
捻指便到那雪团儿生辰会正日。
沈蕙娘与方宝璎打选衣帽光鲜,便是携了贺礼,一齐迳往侯府中来,依序同落了座。
这日侯府中陈设铺排,比之前晌重阳赏猫雅集,更添十分珠围翠绕,好不隆重热闹。
那雪团儿在上首,仍是静静儿卧在侯姥膝上。它今日也凑趣,套上一件福寿团花的衣衫,瞧来愈发显得憨态可掬。
及至献礼时节,各色奇珍异宝,争先恐后,只如流水一般献上。一时之间,园中便更如跌进聚宝盆中一般,直教四下里珠光宝气,晃得众人眼花缭乱。
轮着徐清徽与史琼兰,两个联袂上前,献上一卷《猫儿戏春图》。
只见史琼兰丹青妙笔,将那猫儿园中扑蝶、戏球、酣睡,种种憨态,活灵活现,尽绘卷中。徐清徽则题诗其上,端的是字字珠玑、笔走龙蛇。
那昌平侯细细瞧来,便是抚掌称妙,含笑赞道:“好一双才子!这雪团儿画得灵动,诗也题得妙,端的是珠联璧合!”
当下赏过,两个自谢恩归席不提。
方宝璎坐在下头细瞧,早在腮边吊出个促狭笑影来,只抬肘轻将沈蕙娘一碰,说道:“你且瞧她两个,这般眉目传情的样子,活似将眼珠子生在人家身上了!想前番作画写字时节,眼儿怕是也不曾瞧着,竟没将笔头落歪了,怪道是才子呢!”
沈蕙娘笑道:“偏你这冤家眼尖嘴利,整日里尽拿人家编排。她两个不过都爱些书画的雅事,怎的到了你嘴里,却似拜了堂一般。”
方宝璎“嗳呀”一声,只道:“方才下那台子时,史小姐一时没瞧脚下,险险踩空了,徐世姐手伸得那般快!这顶顶留心的样子,你怎的却半分瞧不出!”
一面犹是掩嘴笑道:“徐世姐那等冷灶膛似的脾性,如今竟也教人捂热了!前晌我们成亲,她吃了我们恁多好酒好菜。落后她成亲时,我少不得先饿上三天三夜,好将她徐府吃空了!”
沈蕙娘听得这话,也不由轻笑,只道:“好个促狭鬼。”
又轮着那品香绣庄,只见夏银凤献上个绣墩儿去。
那绣墩乃是金线银丝织就、珍珠宝石相缀,自与旁的不同。
先见下头绣墩,尽数为绣袱所掩。那绣袱面上,琼楼玉宇连绵耸立,皆隐于仙山飘渺间,正绣得瑶池天宫景象。
再瞧上头,却正连着个锦缎制成的猫窝,缎面尽绣云霞流转。猫儿躺在里头时,真似个腾云驾雾的瑞兽。
满堂宾客见得此物,无不啧啧称奇,只道此物一出,谁与争锋?
夏银凤亦是满面春风,团团作揖,躬身道:“些微粗陋心意,恭贺雪团儿小姐千秋,伏乞侯姥笑纳。”
昌平侯瞧过,颔首道:“此物华美精巧,难得,难得。”也令侍人赏过,不在话下。
眼见那猫窝绣墩教侍人小心抬走,夏银凤好生得意,方宝璎便是撇一撇嘴,只低声道:“瞧那夏员外,张嘴便那等拿腔作调的,我只道她也是个有些眼光的。谁知倒与春华绣庄那姓崔的一般,也这般巴巴地堆金推银,把家当全缀了上去,显摆她品香绣庄银库宽敞,当真俗气得紧!”
沈蕙娘听过此话,亦是微微摇头,低声应道:“这礼儿瞧来,不似与猫儿享用,倒像特特做出来与人家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