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李理终于理解了黎涵话语里十足的火药味,她想对方此时应当是打翻了醋瓶的小猫,伸着爪子龇牙咧嘴。
“可我跟什么杜裕安,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呢。”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根本不能算是安慰,或许在黎涵眼里,这更像是小小的挑衅。
“她有时候会来我们冰场训练。”李理能听见黎涵上下牙槽碰撞的声音,“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要,她说你看起来很难接近,她有点心虚。”
很难接近,有吗?她下意识想起那天和小九的小小摩擦,或许在冰场上是这样的,但对黎涵,从来不是。
“那怎么办呀?”李理想逗逗对方,“以后你们还要一起比赛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你们的关系,签名肯定是要给她的吧。”
“李理,我想我对你的占有欲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对方突然蔫了下来,“那一秒我想到她只要去冰场就有可能见到你,就十分羡慕。”
“无论我怎么故作坚强,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风突然停下了,李理揉揉耳朵,听到对面传来低声呢喃:“我真的好想你。”
想你。她意识到自己为这玩笑选了一个坏时机。黎涵正将思念剖出来给她看,痛苦而缱绻。
“我有努力一个人好好生活。我很有经验,因为从小我就知道,妈妈不喜欢我黏着她。但我遇见了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比赛,然后在一起,几乎每天都能见面。这些事情久到我已经习惯了你就在身边。”黎涵哽咽着,“李理,我真的想成天黏着你。”
李理心口一紧,摩挲着手机光滑的边缘。她正打算开口,却被对方更激烈的情绪打断。
“有时候我会幻想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场景。我会去冰场教小朋友滑冰,不教课的时候会研究今天吃什么。我们会腻在一起玩游戏看电影,偶尔出去旅行。我们或许也会闹别扭,但我应该不会对你生气。”黎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很想你。”
她听着对方喘气,心口一抽一抽地颤,声音更是软了下来。
“我也想你。”李理握紧手机,嘴唇贴住收音孔,“你知道的,对别人,我很难接近。但是对你,无论是等着你还是走向你,我都心甘情愿。”
向北
晚上九点,李理刚结束一门考试,赶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十一点。黎涵在酒店大堂等她。透过落地窗,她看见对方伸着修长的腿,仰头靠在沙发上。对方闭着眼,暗调灯光洒在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上,鼻梁和下巴的线条愈发柔和。
她鼻头一酸。
自动门在她面前滑开,她压轻步子,蹑手蹑脚往沙发后面凑。许是她的阴影投下痕迹,她刚刚走到黎涵身后,对方便睁开眼睛。
“你来啦。”黎涵揉揉眼睛,从靠垫里直起身子,起身牵住她的手,“我们上去吧。”
近在咫尺的人,未被信号异化的清晰的声音,手心温暖柔软的触感,李理反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应下。
电梯门关上时,李理不禁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同样一道门,将她和黎涵就此分开。她盯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黎涵靠在厢壁上,比她矮了几公分,头发遮住脸和眼睛,看不清表情。她勾住对方小拇指,轻轻一提,将对方整条手臂带到自己怀里。
“好久不见。”她摘下口罩,将对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你摸,我的脸有点冷呢。”
对方上前一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黑曜石般的眼睛酝酿出星点笑意,“让我揉揉就不冷了。”
李理对这样的回复心满意足。她们闪出电梯,跌跌撞撞向房间走去,地毯藏起杂乱足音。黎涵抽出房卡放在她掌心,咔哒一声门锁打开,她压下门把手,溜进房间。
她们在全身镜前拥抱,思念兑现。
“我们还有一个星期。”李理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贪婪地嗅闻熟悉气息。
全锦赛下午才结束,李理知道黎涵也是风尘仆仆才赶回北京。她们洗个快速的澡,擦干身体又裹好浴巾。
黎涵站在床边吹头发,露出半条大腿和整只膝盖。李理本躺在床上,余光扫过那块肌肤上的青紫痕迹,不由自主便被吸引。她翻了个身,脑袋和胳膊探出床边,伸手,食指轻轻拂过那些训练留下的痕迹。
“疼吗?”吹风机太聒噪,黎涵大概没听到她的问题。但李理知道答案,摔的时候总是懊恼更多些,喊痛永远排在寻找问题和再试一次的执念之后。从殷红变成青紫需要一段时间,她们在疼痛中一点一点追逐完美。
李理觉得黎涵现在就很完美。她伸长脖子,嘴唇贴在那一块块旧迹上,伸出舌尖一寸寸刮过那片肌肤。风声停了,黎涵低头看她,她仰起脑袋,对方的脸蒙上一层神性。
她又想起了那个问题:“黎涵,我说让你滑到下一届冬奥会,是件自私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黎涵将吹风机放在一边,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着。现在她们处在同一个高度,她不必再仰视对方。
“万一,你并不想滑下去了呢?”她咬着嘴唇,眼眸黯淡。
“李理,别那么想。”黎涵眼里闪现过一丝不可思议,紧接着笑容浮现在对方整张脸上,“我滑下去,是因为我本来就想要滑下去。至于你说的话,它会让我变得更坚强。我不是一个人在滑,我知道总有你在我身旁。”
李理突然理解了作茧自缚的意思,这问题只不过是她在自寻烦恼。
“好了,过来吧。”对方起身拿起吹风机,将她包裹在头上的毛巾拿掉。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背后,热浪拍打着她的后脑勺,她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