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机会,不是吗?”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比赛时候,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李理,我或许要让你失望了。”黎涵的声音变得很远,她听见重物撞击地板,砰的一下砸在她心上。
“我才不会失望呢,别总替我失望。”她没哭,她想既然她从不在国际赛场上哭,这时候也不能哭。她只是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将藏在心里的话倾泻而出。
“三年前,我彻底离开冰面的那一天,世界崩塌了。我没法再站在赛场上,没法再拿到任何一枚奖牌。”李理想起那个午后,也是在家,她将所有奖牌扣在展示柜底,那个午后的阳光太亮,奖牌反射的光太耀眼。
“可你还站在这里,你坚持走出的每一步都将我甩得更远。”她喘着气,指尖戳进手心肉里,“我想那段时间我有点恨你,恨你为什么能笑着站在那里,而我却没了资格。”
“后来我明白了,我所恨的只是命运,我所恨的只是我自己。我越不甘心,越痛苦,就越希望看到你。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看着你站在那里,不是因为你承载了什么期望,也不是因为你拥有我所失去的一切。
“我不会失望的,你只要站在那里,我就会去爱你。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在爱你了……”
她落下第一滴眼泪,如同这个赛季落下的最后一场雨。
帷幕
杜裕安的身影出现在冰场上时,世锦赛结束的实感才真真切切落在李理身上。
“看什么呢?”白鹤在她身旁站定,一条胳膊娴熟地往她肩膀上搭。
李理努努嘴,示意教练看向冰场角落里用刀尖凿冰的杜裕安。她觉得对方有点像正在进行着刻板行为的小动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自在。
“她常去的那家冰场这两个月整修,最近这段时间,她教练带着她在我们这里滑。”白鹤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这孩子状态出了问题,升组之后就没有一场比赛是完完全全clean的。”
“她跳得没有上个赛季高了,周数也出了一些问题。”李理盯着女孩圆圆的后脑勺,“她这赛季4s的成功率有点惨不忍睹。”
“是啊,要是能改一改配置,世锦赛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白鹤的话意味深长。李理朝着教练看了一眼,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有点陌生。
“李理,别这么看我。”白鹤的手落在她头顶。很久之前她就和教练一样高了,但每次对方做出这样的动作,她都会习惯性低下脑袋。
“我是个教练。”对方的话很短,却说得很用力。
小九从挡板前经过,看见她们,抬起手打招呼。白鹤摆手算作回应,师生两人一唱一和,气氛融洽。那女孩又开开心心张开双臂仰下腰身,做一个漂亮的鲍步。
“小九的心态倒是意外的好。”教练手指落在挡板上轻敲两下,“我看好她,哪怕上个赛季之前她的成绩并不算亮眼。”
“她的稳定性很好,三月的世青赛,她拿了铜牌。”李理想起小九站在领奖台上笑得灿烂的模样,“升组之后,3a就可以放在短节目里了。”
这是一位强有力的对手,但在白鹤面前,她没法表达什么不满。
“可惜,她没机会去落选赛了。她们会成为对手,为了那两个奥运名额争得死去活来。”白鹤用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李理心静如水。
上一届奥运的金牌得主,这场游戏的最大赢家,作壁上观,本该如此。她想黎涵如果不出现在这里,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学着教练的样子放松身体,胳膊搭在挡板上,头一次以局外人的视角审视这片冰面。1800平方米,不大不小,埋葬她的过去,又以无数女孩的现在为代价,承诺虚无缥缈的未来。刀尖起舞,如此危险,如此残酷,又如此迷人。
“黎涵已经足够优秀。”她用词保守,如果面前的人不是白鹤,而是黎涵本人,她想她会说得更露骨,“不是吗?”
“李理,你想开了就好。”白鹤只是欣慰地笑,“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和黎涵,是两个很伟大的小孩。”对方又来揉她的脑袋。
冰上有许多小孩,但只有她和黎涵得到了白鹤这样的评价。李理看向刚刚清过冰的冰面,镜面一般锃亮。一双白鞋映入眼帘,紧接着是一个女孩。
“白教练。”杜裕安踩着冰刀,向场边滑来,“我想请您来指导我。”
女孩灼灼的目光落在白鹤身上时,李理后退一步,识趣地打算走开。
“如果可以,也希望李理选手能够对我提出一些意见。”杜裕安话音落下,在场的师生两人都愣了愣。
“你有自己的教练,而且……”白鹤正要拒绝,却被杜裕安打断。
“她会同意的。除此之外,您的课时费我会按照正常价格付。如果需要我加入俱乐部,也完全没有问题。”
李理像见了鬼一样,同白鹤面面相觑。这么大的事,这孩子竟然单枪匹马一人来谈。
“杜裕安,你的教练和家长呢?”白鹤也觉得太离谱,教练摸出手机递给女孩,“你要不先把人叫来,我们再详聊呢?”
“我就可以决定一切。”杜裕安踩着刀齿跺脚,将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我不要叫家长!”
“冷静一点。”李理扶着太阳穴,提白鹤解围,“就算她们都会同意,也得知情吧。起码要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
杜裕安很听她的话,对方瞬间安静下来,揪着手套,电话号码的数字一个接一个从嘴里往外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