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黎涵吵醒的。对方蜷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噩梦?”她捧起对方的脸,微弱的月光下,那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不怕。”
“我梦见我妈了,我梦见她对我说,跳不出四周就永远不准结束训练。”黎涵往她怀里钻,两只胳膊卷住她的腰,冰凉的鼻子和滚烫的额头贴住她的脖子。
她伸手在对方额头上贴了一下,又顺着对方脊梁骨摸了一圈,只觉得大事不妙。
“黎涵,你好像发烧了。”
阵痛
“你得按时回去。你说过的,暑假你要回学校,跟简宁远一起做项目。”黎涵顶着一条湿毛巾躺在床上。药已经吃过了,被子也盖好了,现在只需要出一身汗,静待退烧。
“普通发烧而已,过几天就好了。”黎涵嗓子哑哑的,“再说离你回国还有四天呢。”
李理正在看改签机票,现在是国内时间下午四点,她敲了简宁远的微信,对方还没回复。
“别说话。”李理抬手捂住黎涵的嘴巴,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李理,”黎涵强硬地将她的手臂扒开,“我也很不想分开,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可你也是我的事情。”她脱口而出,“最重要的事情。”
李理没来得及思考,简宁远的消息便弹了出来。对方表示收到了解,并表示李理如果打算晚一点回来,自己可以拉着别的队友临时出去旅个游,都不耽误。
“处理好了,就这样。”李理安排好一切,将手机丢到一边,“现在你没有选择了,乖乖闭嘴躺下。”
黎涵到底是生病了,躺下后没多久就又睡着了。李理无心安眠,伴着一盏微弱的台灯,拿起对方床头的书翻了起来。是本短篇小说集,辞藻华丽,她看得云里雾里,却在读完第一篇时萌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书签从书页间露出边角,李理惊讶地发现黎涵居然已经看到了最后一篇。对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小说的,她怎么不知道。她将书签夹好,又将书放回原位。
李理翻身看向熟睡的人,对方额头挂满了细密汗珠,发根也已被汗水浸湿。她滑进被子里,指尖贴着对方锁骨向下摸去,也是湿漉漉一片。
她抽几张纸巾,撩起对方睡衣下摆擦着汗。不久前她还抚摸着对方小腹上紧实的肌肤,感叹黎涵不愧是现役运动员。而现如今同样的位置,她只能感受到一片柔软。
哦,原来那时候是故意用着力的。她松一口气,肌肉方面,自己原来还没被甩得太远。
出汗是件好事,这代表着烧退下了。晨光微曦,她把被汗水浸湿的纸巾丢到床下,关了灯,终于合上眼睛。
黎涵确实好转很快,停训一天后立刻复冰,进度没受到任何影响。她们都很珍惜那意外多出来的几天时间,训练之外,几乎总黏在一起。
改签后的机票是傍晚起飞的,黎涵送她到机场,她笑着同对方告别。转身走向安检口时,笑容转瞬即逝,她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一块被体温捂化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李理基本没合过眼。她早就不是当初全世界飞比赛时候的自己了,她再也没法克服对平飞时偶尔袭来的颠簸的恐惧,也没法忍受白天之后还是白天,黑夜之后仍是黑夜的跨越时差的旅行。
落地之后,她睡了一天一夜。再次清醒时,她收到白鹤的短信。
[白鹤:李理,来冰场,有件事要讲。]
李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路晃到冰场,她换上鞋,闯进满是年轻女孩们的冰面上。她没找到白鹤的身影,反而迎来了小九的热切关怀。
“李理姐,听说你去加拿大看黎涵姐了。”小九陪她热身,纤长的身子在冰上飞舞着,“黎涵姐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吧,不好不坏。”她看向身旁的女孩,转了个身,提起双臂加速滑行。黎涵的竞争者,她对女孩有着天然的敌意。
“李理姐,看我的3a。”女孩骤然转了个弯,抬腿起身,在她面前落下一个完美跳跃。光落在女孩身上,对方甩了甩头发,抬起下巴对她笑。
她一个急刹,在地上刮出一条又深又长的痕迹,冰屑溅在对方腿上,晕染出深色水痕。
她盯着面前的女孩,仿佛看见了当年神气的自己。她又想起几个月前那一幕,黎涵与小九凑在一起,说她听不见的悄悄话。李理只觉得烦躁,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放白鹤的鸽子,立刻打道回府。
“黎涵姐之前跟我说,”女孩滑到她面前缠着她,“关于3a,我可以向你请教。”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你想要我教你什么,你是在向我炫耀吗?李理想自己大概露出了很难看的表情,证据是小九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只是她再也没法用平常的心态面对这个孩子了。这孩子是她的替代者,是黎涵奥运之路上的绊脚石,拥有年轻的身体和再绚烂不过的笑容。
总有人十七岁。
李理将小九晾在一边,自顾自滑开了。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她脚下踩着的,是上一个奥运赛季黎涵短节目里的接续步伐。
春之歌,多美的曲子。她想她确实永远无法离开这片冰面,疼痛常伴。
白鹤从一众女孩里将她拽出来时,她正跪在冰面上喘着粗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投入地练习过,现如今只觉得自己的肺和心脏要爆炸开来。
“李理,过来。”教练扯着她走向休息区。依旧是角落的圆桌,只不过圆桌旁的椅子上,刚刚被她凶过的女孩将自己缩起来,对视的瞬间,女孩低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