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铺好床单,换了衣服就往床上躺。黎涵要倒时差,而李理一夜亢奋未眠,此刻都撑不下去了。
再次睁眼已是傍晚,黎涵还在睡,而她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她做了个梦,细节并不记得,只隐约感受得到梦中压抑无光的幽暗深蓝,还有那片永远也滑不出去的冰面。
她没打算吵醒黎涵,轻轻带上卧室房门,按开客厅的灯。她在沙发上坐下,点开手机,划进和白鹤的聊天框。屏幕光是冷色调的,将她的皮肤映得惨白。消息停留在午后,再次看那几句话,李理感到一股没由来的压力。
[李理:接到黎涵了,明天就去冰场报道吗?]
[白鹤:直接过来就行,不过明天编舞师没空,编舞要再等等。]
[白鹤:杜裕安正式转组,这事你得让黎涵有个心理准备。]
[白鹤:我想明天会很热闹。]
李理并不在乎冰场上的人事变动,她只知道黎涵显然已经不再排在白鹤手中所有事项的第一位。她不知道黎涵对此作何想法,但她一时没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眼皮在跳,她索性将手机丢在一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仔细思考。自由滑选曲、跳跃构成、节目编排,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随即又自嘲地笑笑。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她总喜欢想很多。
她用食指关节抵住太阳穴,每一次用力,痛感便直直传进灵魂深处。她承认她渴望做点什么改变这一切,她想黎涵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
她感受到沙发凹陷,倏然睁开眼,身旁位置上已经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
“你走开了,我睡不着……”黎涵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可你在加拿大的时候,我每天都不在。”她看向黎涵,只当对方是在同她撒娇。
“所以啊,你不在时,我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差。”对方像个受欺负的小孩,向她告着状。
李理鼻头一酸,眼睛干涩。她看向对方的脸,突然觉得对方比上一次见面时更瘦了。
“现在你能睡个好觉了。”她抬手,在对方脸颊上轻轻一蹭。
李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白鹤的意思悉数转达。她讲述着杜裕安是如何转来俱乐部,又是如何成为俱乐部里被重点关注的选手。她偶尔看一眼对方眼睛,没感觉到任何情绪。黎涵大概早就做好了准备,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那群人。
语毕,她期待黎涵能说些什么,但对方只是沉沉窝在沙发里,目光松散落在墙上。
挂钟时针指向八点时,黎涵开口,嗓音压抑的沉重:“李理,这是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了。”
她早就知道黎涵的滑冰生涯即将步入终点,但最后一个赛季这几个字猝不及防地闯进她脑子里时,依旧宛若晴天霹雳。她盯着表盘,秒针一格一格跳,一圈一圈永无止境。
“是啊,最后一个赛季了。”她苦涩地笑,没有人能赢得过时间。
窗外吹起一阵风,掀起窗帘轻纱,月明星稀,落地灯晕出朦胧的光。
“自由滑的选曲,想好了吗?”李理想起去年冬天,雪原之中的冰湖上,黎涵对着她展示新赛季短节目的构思。
“我考虑了很久。”黎涵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将脑袋转向她,“我想将这一切交给你,你帮我选曲,帮我编舞,我们共同完成最后一套节目。”
“我想好好同这片冰面告个别,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黎涵的眼里映着冷冽的光,“李理,我们一起和这片冰面说再见。”
“你愿意吗?”黎涵伸出手,掌心向上。李理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电影,黎涵手心里生出一朵花,淡蓝色,随风摇曳。
“我愿意。”她将手搭在对方手掌上,她想她的掌心也有一朵花。
“我有想法了。”灵感泉涌,她想没人比她更清楚黎涵需要的是什么,“给我点时间仔细想想,明天再告诉你。”
“李理,别急,我等得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她想对方的眼睛就是星,总与明月相映。
她们都睡得很晚,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双双错过闹钟。匆匆赶到冰场时,清冰车正在工作,被从冰上赶下来的女孩子们围成一圈,叽叽喳喳。
她们一走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小九喊叫着冲过来,在黎涵身前停下。
“黎涵姐,好久不见!”小九依旧是那个自来熟的小孩,“几个月后,我就能和你站在同一个赛场了!”
“好久不见!”黎涵迅速同冰场的小女孩们打成一片。
确实热闹。李理评价。
杜裕安在角落里翻着白眼,李理朝那边扫了一眼,那孩子迅速换上一副乖巧的神情。她的视线落在对方冰鞋上,自己前不久签在名字后面的那个爱心异常显眼。
清冰车嗡嗡开走了,又过了几分钟,入口挡板开放,女孩们推搡着跳上冰面,在场上分散开来。李理的目光自然落在黎涵身上,她发现对方正紧紧跟在杜裕安身后,脑袋压得很低,眼睛眯成一道缝隙。
被发现了。她转过身就往办公区逃。她同白鹤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水洒了满地。
“李理,你跑什么?”教练叹口气,认命地从门后拽出拖把,“我真是成天给你们这群小孩擦屁股。”
“我没跑。”李理狡辩,又闪到一旁将地方让出来,“我把黎涵送来了,自由滑曲目也选好了。”
“至于编舞的事情……”李理迟疑着,心里没底,“这是黎涵的最后一个赛季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