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属于城中村特有的拥挤,在晚上九点十点的时候达到顶峰。
一条几百米的道上,电动车的滴滴声,摊贩上的油炸声丶铁锅铁铲碰撞声丶扬声器里的叫卖声还有一旁生鲜超市里面机械又高昂的特价促销声,各种声音交织相会,错落嘈杂。
需要侧身才能走过的行人,疯狂往行人手里塞丶然後又被人随手扔掉的小广告,还有那飘散在夏日空中的汗臭和混在一起分不清什麽是什麽的小吃味儿。
这一切描绘出了一副喧闹又嘈杂的市井烟火。
然而此刻邵离音的世界里,是一片寂静。
身边川流不息,世界熙熙攘攘,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胸前慢慢变得洇湿的衣服,抱着他抽抽搭搭的身体,在告诉着他,他被需要着。
因为怔愣而微微张开在两侧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他往常最常流连的川味卤菜摊上的味道,他嘴角不知何时就扬了起来,眉眼弯了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擡起来,抚上了怀里小孩儿那有些扎手的寸头上,一下一下。
“想吃鸡爪吗?”
小孩儿仰起了头,红着鼻头和眼睛,看向他,满眼疑惑。
“走吧。”他来到了那个摊前,花了十块钱买了三个卤鸡爪。
转头看向还抽搭着鼻子的小孩儿,拉上了他的手:“回家。”
这是第一次,他把“回家”说得如此郑重。
打开了房门,往常小孩儿那双破鞋都被放在门外,这次换上了拖鞋,小孩儿认认真真地把脱下来洁白的运动鞋拿在手上,拿进屋,又找了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把边上粘的灰擦掉,然後一脸虔诚地放到了门口的墙边。
邵离音不急也不恼,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含着浅笑,看着小孩儿做完那一切,然後招呼着小孩儿洗了手过来坐到了小凳上。
自己拿了一个鸡爪,剩下的两个推到了小孩儿面前。
他不吃香菜,不吃蒜,不吃花生,能接受一点葱花,喜欢凉拌进去的黄瓜丝。
但是考虑到小孩儿,香菜丶蒜泥和花生也让老板放了。
买的时候,老板擡眼打量他一眼,似乎在琢磨要不要给他。这些配菜加一起都快淹没鸡爪了!
邵离音神色淡定,老板摔摔打打,到底还是把三个鸡爪装给他了。
这会儿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拿起了一个鸡爪,仔仔细细地把粘在上面的蒜泥丶香菜还有脱落的花生皮弄下来,然後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往下嚼。
他吃东西向来斯文,小孩儿和他比起来,则是斯文中又多了一份隆重。
他舌尖灵活地捋出来一小节指骨放到了铺在桌上的小塑料袋里,看着小孩儿先把葱花和香菜舔进了嘴里,才开始咬鸡爪。
“你叫什麽名字?”他问道。
小孩儿先是愣了愣,而後软了脊背下来,嚼了两口,回道:“我没有名字,你给我取一个吧。”
邵离音很是吃惊:“怎麽可能,我瞧你写的字,该是上过学的,既然上过学,又怎麽会没有名字?”
小孩儿垂着头,邵离音坐在比桌子还要高上一点的床边,只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出了一大片的阴影,盖住了整只眼睛,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小孩儿沉默了半晌,低头啃着鸡爪,还是坚持道:“我没有名字。”
邵离音盯着他,也没有再追问,就像他不想别人深究他的过往一样,别人不想,他便适可而止。
看着小孩儿啃完了手上的鸡爪,就垂头坐在那里不动了,他伸手拿起了盒子里剩下的那只:“擡头,啊——”
“啊?”小孩儿擡起了头,他一下就把鸡爪塞进了那微微张着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