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命书上“需驻场全国项目”几个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变化是从第一个外地项目开始的。收拾行李箱时,郑磊故意动作迅速,不敢看站在旁边的瘪柴。
“哥,能不能不去?”
郑磊手一顿,梗着脖子往行李箱里塞衣服:
“瞎闹啥?项目经理是多大的机会,能赚老多钱了。”
“我不要新电脑,也不要贵衣服,我想天天在家给你做饭。”
瘪柴突然站起来,从身後死死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别走……我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啧!”郑磊掰他的手:“老子就你一个崽,不回来给谁挣钱?别像个没断奶的娃,成年人了懂不懂?”
司机在楼下按喇叭时,郑磊抓起行李箱就走,连头都没回。
门“砰”地关上的瞬间,他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怎麽可能放得下?
这崽子是他从垃圾堆旁捡回来的,是他熬夜带大的,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家人。
後来的日子,变成了无休止的分别与重逢。
郑磊的足迹从南方的潮热工地,到北方的寒风厂房,每次回家待不上几周,新的驻场通知就来了。
瘪柴考进了一个市内靠家的大学,来回不过几小时,为的就是可以和郑磊见面。
每次走时,瘪柴都会抱着他不放,眼眶红得像兔子,声音黏糊糊的:
“哥,再留一天好不好?就一天。”
郑磊总是皱着眉骂他,一把拉开他,转身就走。
有时,郑磊会坐在项目部的临时办公室里发愁。
当上项目经理,他夜里总睡不着,总觉得这钱挣得烧心。
以前当工头,管的是钢筋,水泥和二十来个工友,只要盯紧进度,把好质量,晚上就能睡个踏实觉。
现在不一样了:早上刚到工地,建材商就把他拉到角落,往他兜里塞红包,笑盈盈地说:“钢筋按常规价报,实际给您发其他款的哈,差价咱们对半分”……
有时合作方暗示“汇款走私户,能省‘手续费’”,自个回到宿舍,还得对着一堆发票皱眉——明明是买的国标电缆,票上却货不对板。
身边人都说“都这麽干,没人查”。
郑磊把红包硬塞回建材商兜里:“材料必须是国标的标准,少给老子来这套!”
建材商脸色瞬间垮了,甩下句“有钱不赚缺心眼”。
他拿着那张假发票找到财务,拍在桌上:“重开,按实际的来。”
财务支支吾吾:“郑经理,他们那边都默许了……”
“他默许我不默许!”郑磊吼了一嗓子,整层楼都听得见。
最让他膈应的是上个月,要进防水材料,对方直接把供应商换成了自己的亲戚,材料一到工地就露了馅。
郑磊当场把样品摔在他们面前,要求退货,对方却慢悠悠地抽着烟:
“郑哥,差不多得了。这单成了,给你抽十万。”
“郑磊盯着他骂,“以後要是返工算谁的?工人的命不是命?”
他当场换了供应商,哪怕耽误了些工期也没松口。
後来他才听说,那单要是成了,那几个混蛋能贪四十万——这种把良心当垫脚石的事,他做不来。
“郑哥,你太死心眼了。”有人劝他,“挡别人的财路的事不能干啊。”
郑磊只是闷头抽烟:“昧良心的事更不能干!”
他以为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没人能挑他毛病——却没想到,这底线竟有天成了别人整他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