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衣柜时,也凑过去看了眼,柜门没关严,能看见里面叠着的衣服。他的目光在衣柜里停了几秒,嘴角悄悄地弯了弯。
郑磊看在眼里,转身拉开衣柜门,翻出两件自己的旧T恤和一条工装裤。
衣服是他刚买买的,结果没注意买小了,刚好能给瘪柴穿。
“拿去,”他把衣服递过去,粗着嗓子,“去冲凉,卫生间在那边,热水得等会儿才热,你先调调。”
瘪柴接过衣服,叠在怀里,没说话,点了点头,往卫生间走。
听见卫生间的门关上,郑磊才走到阳台,摸出烟盒,又点了根烟。夜里的风有点凉,吹得晾着的衣服晃荡,影子落在地上,像晃悠的心事。
他靠在阳台栏杆上,心里的疑问终于冒出来——
这崽子这两年咋过的?老黄说他自己跑了,为啥跑?是老黄待他不好,还是想找自己?
还有,以前连话都不会说,现在咋能说清楚“赖上你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啥苦,才逼着自己学会说话?
烟抽完了,郑磊把烟蒂摁在栏杆上,掐灭。
“等明天,得去给崽子买点儿菜…擦…这崽子会不会他妈嘴叼了啊…”
郑磊自言自语,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再买两件新衣服,这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穿旧衣服也不行。”
还有,得问问崽子,到底为啥离开老黄,到底咋学会说话的,只是怕问多了,又戳着崽子的疼处。
热水从花洒里砸下来,落在背上有点烫。
瘪柴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胳膊搭在瓷砖墙上,水流糊住了眼睛,睁不开。他却没擦——这样刚好,能让他安安静静地想会儿事。
手里攥着的香皂是郑磊的,换的衣服是郑磊的。住的地方——跟餐馆服务员大夥合租的房子可以退了,现在他住的也是郑磊的。
他想起刚才郑磊递衣服时的样子,别着脸,粗着嗓子说“去冲凉”,扔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是怕他接不住衣服。
这人还是老样子。
嘴上说“不要你了”“臭崽子”“贱骨头”,却会把自己的旧衣服给他穿;
嘴上说“跟着我没好日子过”,却会在马路对面等他下班。瘪柴知道,郑磊的狠都是装的。
他想起从老黄那跑出来的那天,天还没亮,他攥着郑磊给他那件旧衣服,沿着码头往城里走,不知道郑磊在哪,只知道要找他。
去了郑磊的旧出租屋,没人。连对门的神经病老头都不见了。
路上饿了,就捡别人扔的包子;晚上冷了,就蹲在桥洞下,把旧衣服抱在怀里——那是郑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攥着它,就像攥着点念想。
他也怕过。
怕自己像被亲生父母卖掉那样,再被郑磊抛弃;
怕自己找遍了所有地方,还是见不到郑磊;
怕自己变成没人要的小孩,又得蹲在垃圾桶旁,跟野狗抢吃的。
所以傍晚在胡同里,郑磊说“不要你了”的时候,他没慌,因为他看得懂郑磊的眼神——那里面有紧张,有後悔,就是没有真的“不要”。
现在好了,他找到郑磊了,还跟他回了家。
热水慢慢凉了,瘪柴关掉花洒。拿起郑磊给的衣服,套在身上,衣服很大——是郑磊的味道。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没立刻出去,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能听见郑磊在阳台抽烟的声音,打火机“咔嗒”响了一下,很轻。
瘪柴悄悄握住了衣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说什麽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