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李相夷站起,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脏骤缩。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傲气,却更有一种他从未在李相夷脸上看到过的……破碎与绝望。然後,那道红衣身影竟毫不犹豫地向後倒去,决绝地坠入那滔天巨浪之中。
“不——!”
一声近乎咆哮的嘶吼从笛飞声喉咙里冲出,完全不受控制。那不再是胜负已分後的质问,而是某种更原始丶更恐慌的呐喊。
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轰!
他脚下的扁舟被他骤然爆发的内力炸得木屑纷飞!他整个人如同投海的巨石,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那道消失的红色身影,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丶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耳边是水流混乱的轰鸣,眼前是昏暗模糊的浊浪。盐分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根本顾不上。悲风白杨的内力在体内疯狂运转,驱散寒意,逼开周围的水流,让他能像箭一样向下潜去。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四周,搜寻着那一抹或许已经被海水稀释的红色,搜寻着那个或许正在下沉的身影。
害怕。
一种笛飞声以为自己早已摒弃的情绪,此刻如同这海水般无孔不入地包裹了他,冰冷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害怕找不到他。
他害怕找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害怕这世上唯一能与他匹敌的对手,不是堂堂正正败于他手,而是以这样一种憋屈的丶荒谬的方式,湮灭于无名之毒和无情大海!
“李相夷!你给我出来!”他在心中怒吼,内力催到极致,震得周围鱼群惊散。他的搜索毫无章法,甚至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疯狂。每一次看到模糊的阴影冲过去,发现只是礁石或海草,那份恐慌就加深一分。
一种更深沉丶更黑暗的念头,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搜寻中悄然滋生——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
如果这浩瀚东海真的吞没了李相夷……
那他笛飞声苦练至今的武功,执着至今的胜负,还有什麽意义?
这世间,再无李相夷。
这个认知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洞感,仿佛他整个世界的光都随之熄灭了。活着,继续做那天下第一,变得毫无趣味,毫无价值。
不如……就一起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自然,甚至带来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其上去面对一个没有李相夷的丶无趣至极的世界,不如就此沉沦,与这唯一的对手丶唯一的知己(尽管他绝不承认)丶唯一的执念,一同葬于这片他们决战的海域。
生的意念,在那一刻,竟然微弱得几乎熄灭。
他下潜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不再刻意抵抗海流的拉扯。冰冷的黑暗仿佛在向他招手。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暗流裹挟着什麽东西猛地撞向他。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触手是冰冷湿透的……红色布料!
他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死死抓住那片衣角,用尽全部力气向上拉扯!
然而,拉过来的,却只是一大片被礁石撕裂的红衣碎片……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巨大的希望瞬间跌落成更深的绝望。
“……”
笛飞声悬浮在冰冷的海水中,握着那片残破的红布,仿佛握着对手留下的最後一点灰烬。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疯狂,似乎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
最终,他被寻来的金鸳盟下属拼死找到,强行拖出了海面。
当他重新呼吸到咸湿的空气,看到灰暗的天空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後馀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手中,仍紧紧攥着那片湿淋淋的丶刺眼的红色碎片。
东海之战,他“赢”了。
但他知道,自己同时输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