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被他苍白脸色和空洞却锐利的眼神吓到,慌忙摇头:“不丶不知道什麽莲花……”
他走进一座小镇,看到街边摊贩,再次上前,摊开掌心:“找李莲花。”
摊贩看着他掌心血淋淋的字迹,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他闯入一家客栈,抓住掌柜的衣襟,眼神空洞却带着骇人的偏执:“李莲花,在哪里?”
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大侠……小的真不认识啊……”
无人知晓。这个名字仿佛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往何方。饿了,便本能地捕捉野物生食;渴了,便饮山泉溪水。他失去了所有生活常识,只凭野兽般的直觉行动。
体内的毒素并未完全清除,与失忆的症状交织,时常发作。有时会突然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零碎的丶无法拼凑的画面闪过,带来更深的痛苦与迷茫。有时会气血逆流,不得不停下运功调息,却不知功法来路,只能胡乱压制,往往加重伤势。
但他从未停下。每当稍微缓解,他便继续前行,摊开掌心,执着地向每一个遇到的人展示那个名字,尽管得到的永远是否定的答案。
风吹日晒,雨打霜侵。他原本冷峻的脸上多了憔悴与风尘,黑袍变得破损脏污。唯有那双眼睛,在空茫之下,始终燃烧着一点不灭的执火,紧紧盯着掌心那三个字。
他这般怪异的行为,很快在江湖上引起了注意。
一个武功极高丶神情恍惚丶不断追问“李莲花”的黑衣男子——这消息很快传到了某些人耳中。
金鸳盟的旧部寻来,试图迎回“尊上”。但笛飞声完全不认识他们,对他们口中的“盟主”丶“霸业”毫无反应,只是固执地追问:“你们认识李莲花?”得知不认识後,便毫不理会,继续漂泊。下属们束手无策,只能暗中跟随保护,却不敢靠近。
四顾门的人也发现了他的异常。肖紫衿等人疑虑重重,怀疑这是笛飞声的阴谋,几次试探,却发现他武功虽在,却似乎真的心智有损,只执着于寻找李莲花,反而减轻了几分敌意,更多的是困惑与警惕。
也有一些过去的仇家,见他似乎落魄失势,试图趁机报复。笛飞声虽记忆全失,但战斗的本能深入骨髓,悲风白杨内力在危机下自发运转,往往将来犯者打得非死即伤。但他从不纠缠,一旦击退敌人,便立刻继续他的寻找,仿佛没有什麽比找到“李莲花”更重要。
在一次击退仇家後,他因力竭和毒发晕倒在一处破庙。暗中跟随的金鸳盟旧部无奈,只得将他带回附近分舵照料。
昏迷中,他依旧紧握着拳头,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一名曾在东海之战後搜寻过李相夷下落的老部下,看着尊掌心的名字和尊上如今的模样,心中一动,大胆猜测:“尊上如此执着……这李莲花,会不会与当年失踪的李……”
他不敢说完,但一旁的药魔却若有所思。他想起尊上之前对那位李莲花的异常关注。
待笛飞声稍醒,药魔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道:“尊上,您所寻的李莲花,或许……是一位行医的郎中?驾着一座会走的木楼?”
行医的郎中?会走的木楼?
这些词语仿佛一把钥匙,猛地撬动了笛飞声脑海深处某个被封锁的角落!
一些模糊的碎片闪过:一辆缓慢移动的木楼丶一个苍白清瘦的身影丶淡淡的药草香气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他猛地抓住药魔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声音急切而沙哑:“对!是他!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虽然记忆仍未恢复,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有了明确的方向,笛飞声再也按捺不住。他不顾身体虚弱,不顾下属劝阻,立刻就要动身。
药魔只能根据零星情报,指出李莲花可能前往的大致区域。
笛飞声立刻上路,日夜兼程。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毒发愈发频繁,头痛欲裂,但他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奔向那个未知的丶却又是他全部世界的人。
他穿过山林,渡过溪流,闯入城镇。他不再漫无目的地问询,而是执着地寻找着一座会走的楼,一个叫李莲花的郎中。
衣衫褴褛,满面风霜,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掌心始终紧握,那三个字早已深入骨髓。
最终,在一处偏僻的乡野小道尽头。
他看到了。
一座慢悠悠行驶的丶熟悉的木楼。楼檐下,晒着药材。楼前,一只黄狗欢快地跑着。
一个穿着朴素灰衣丶身形单薄的人,正背对着他,在楼前晾晒着什麽。
那一刻,万籁俱寂。
所有的艰辛丶空茫丶痛苦丶执着,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笛飞声停下脚步,站在远处,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熟悉感。
他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摊开那只紧握了太久丶几乎僵硬的手掌,将掌心那血痕模糊的名字,对准了那个背影。
千言万语,无尽的寻觅与苦难,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至极丶带着不确定颤抖的呼唤,冲破了他干涩的喉咙:
“……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