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不速之客
一个略显荒凉的官道旁,天色近黄昏。莲花楼慢悠悠地停在一条小溪边,李莲花正蹲在车辕上,慢条斯地清洗着几株刚采来的草药。狐狸精在一旁欢快地扑腾着水花。
就在这时,官道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少年人清亮却带着焦急的呼喊:“驾!驾!快点儿!哎呀你这笨马!”
李莲花擡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锦缎华服丶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骑着一匹显然不太听使唤的马奔来。那少年眉目俊朗,眼神清澈,带着一股未曾经历过风霜的明亮与活力,只是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发髻都有些松散了。
眼看快到溪边,那马儿似乎渴了,突然不听指挥,猛地低头冲向溪水,惯性将背上的少年一下子甩了出去!
“哇啊——!”
少年惊呼一声,在空中手舞足蹈地翻了个跟头,眼看就要脸朝下摔进溪边的烂泥地里!
李莲花眉头微蹙,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腕一抖,手中那根正用来拨弄草药的细长木棍疾射而出,精准地在那少年腰侧一托一引。
少年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下坠之势骤然缓解,踉跄了两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一屁股坐在了溪边较为干燥的草地上,虽然姿态不雅,但总比啃一嘴泥强。
那匹罪魁祸首的马儿则自顾自地在溪边畅饮起来。
“哎哟喂……疼死本少爷了……”少年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擡头便看到了莲花楼和车辕上那个脸色苍白丶气质温和的青衫人。
他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疼了,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十分有礼地抱拳:“多谢这位……呃,先生出手相助!在下方多病,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李莲花看着他这活力四射丶又带着点莽撞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慢吞吞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鄙姓李,李莲花。”
“李莲花?”方多病眨眨眼,觉得这名字颇有意境,又看了看那奇特的莲花楼,好奇道:“李先生这楼车可真别致!您是游医?”
“算是吧,混口饭吃。”李莲花点点头,继续清洗草药,语气平淡。
方多病却是个自来熟,凑近了些,看着李莲花手边的药材,又开始滔滔不绝:“哎呀,李先生您这采的是紫云英吧?性温,味甘,归肝丶胃经,能清热解毒丶利湿退黄……咦?这旁边的是……是丁公藤?这玩意可有毒啊!用量需得极其谨慎才是!”
李莲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小哥还懂药理?”
方多病顿时挺起胸膛,颇为自豪:“略知一二!家母……呃,我家里有人行医,自幼耳濡目染了些皮毛!”他似乎不想多提家世,很快转移了话题,唉声叹气道:“不瞒李先生,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家里非要我考那劳什子的功名,无聊透顶!我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是锄强扶弱!是探寻那些武林秘辛!比如那十年前东海大战的真相,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下落……”
听到“李相夷”三个字,李莲花清洗草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语气依旧平淡:“江湖险恶,并非话本里写的那般有趣。方公子还是早日回家的好。”
“我不!”方多病梗着脖子,“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岂能轻易回去!李先生,我看您独自一人行医,路途想必寂寞,要不……我给您打个下手?我帮您采药丶晒药丶驾车!我还会点拳脚功夫,能保护您!我不要工钱,管饭就成!”
李莲花:“……”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亮晶晶丶充满期待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只热情过度丶摇着尾巴的大型犬。他刚想婉拒,眼角馀光却瞥见官道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正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麽,再看方多病那略显心虚的表情,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怕是家里追兵来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他本不欲多事,但这少年心思单纯,眼神清澈,又对医药有些天赋,让他莫名生出几分……类似于看到狐狸精闯祸时的那种无奈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软。
“你会生火做饭吗?”李莲花忽然问。
方多病一愣,随即狂喜:“会!当然会!虽然可能……不是特别好吃,但我可以学!”
李莲花又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人影,以及方多病那带着恳求的眼神,终于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天色已晚,前方城镇尚远。若方公子不嫌弃,可在敝楼暂歇一宿。至于帮忙之事……明日再议吧。”
方多病喜出望外,连忙道谢:“不嫌弃不嫌弃!多谢李先生收留!”
于是,李莲花便这样“捡”到了一个名叫方多病丶梦想闯荡江湖丶并且对“李相夷”相关事宜异常热忱的富家小公子。
他让方多病将马拴好,带着他上了莲花楼。楼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却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方多病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什麽都觉得新奇。
而李莲花则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几个寻找无果丶最终无奈离去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这个一时心软“捡”回来的少年,将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少“热闹”和变数,更不会想到,楼里那个失忆的笛飞声,会对这个新来的“室友”表现出何等强烈的排斥。
狐狸精围着新来的方多病嗅了嗅,摇起了尾巴。
莲花楼的平静日子,似乎到头了。
那日,笛飞声被李莲花支使去附近的集镇采买些米粮和肉菜。这差事他做得极其认真,虽然失忆,但武者的本能让他对“自己人”的需求有着超乎寻常的专注。他仔细挑选了最新鲜的食材,甚至凭着模糊的直觉,买了几样李莲花平日会多看两眼的糕点,用油纸包好,小心地放在篮子里。
他提着满满的菜篮,步伐比平日稍快地返回莲花楼停靠的溪边。夕阳给他的黑袍镀上一层暖色,冷峻的眉眼在想到楼中那人时,甚至会不自觉地柔和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