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白发如雪,痴心似铁
东海渔村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焦土与哀泣声中,莲花楼的一角却仿佛被隔绝出了一方寂静的天地。
李莲花,或者说,那个白发的丶心智如稚儿般的男子,被安置在楼内最安静温暖的房间里。他蜷缩在床榻最里侧,身上裹着厚厚的柔软棉被,只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和一双写满惊恐与茫然的眼睛。他那头如雪的长发被仔细梳理过,柔顺地披散在枕上,却更衬得他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笛飞声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守在一旁。
他换下了那身煞气腾腾的血衣,洗净了满手血腥,甚至刻意用内力驱散了周身残留的寒意与杀气,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色布衣,坐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同沉默的磐石。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身上残留的气息惊扰到他。他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受惊。
他就这样守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瑟瑟发抖的人身上,眼底翻涌着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丶悔恨丶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李莲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怯怯地擡起眼,视线对上笛飞声的瞬间,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被子里,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恐惧。
笛飞声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痛得他指尖发颤。他极力放缓声音,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斟酌得无比艰难:“…别怕。我不伤你。”
被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细微的丶压抑的颤抖。
笛飞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再睁开时,眼神已努力变得平静。他起身,动作极其缓慢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拿起一块厨房刚送来的丶松软的米糕。
他端着东西,再次靠近床榻,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将杯子和米糕放在一个小几上,轻轻推过去。
“渴不渴?饿不饿?”他问,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与他往日冷硬的形象判若两人。
被子蠕动了一下,露出一双悄悄打量他的眼睛。那眼神里依旧有恐惧,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懵懂的好奇和…对食物的本能渴望。
笛飞声耐心地等着,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一只瘦削丶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慢慢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极快地抓走了那块米糕,又缩了回去。被子里传来极小极快的咀嚼声。
笛飞声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
药魔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笛飞声微微颔首,示意他上前。
药魔躬身行礼,然後极其小心地靠近软榻,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李莲花纤细的手腕上。李莲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动,瑟缩了一下,茫然地擡起头。
笛飞声的心也跟着揪紧,目光锐利地盯着药魔的表情。
药魔闭目凝神,仔细感知着指下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时间一点点过去,室内静得只剩下李莲花无意识拨弄石子的细微声响。
良久,药魔缓缓收回手,脸色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後退几步,对着笛飞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发颤:“尊上…楼主他…脉象…沉疴难起,灵台混沌如初…那痋毒与禁术彻底损了根基,非药石所能及…这心智…怕是…怕是…”
後面的话,他哽在喉头,不敢再说。
“怕是什麽?”笛飞声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冰层碎裂,带着骇人的寒意。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粥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惊得李莲花都停下了动作,怯怯地望过来。
药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绝望:“怕是…难以恢复了…纵是华佗再世…也…也…”
“胡说八道!”笛飞声猛地站起身,周身恐怖的内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炸开!桌上的杯盏瞬间震碎!狂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李莲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杀气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猛地蜷缩进软榻角落,用毯子死死蒙住头,发出恐惧的呜咽声。
笛飞声看到他的反应,心脏如同被利刃狠狠剜过!他强行压下翻腾的煞气,努力放缓声音对那瑟瑟发抖的人道:“…别怕…不是对你…”
可他周身那失控的丶暴戾的气息却依旧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伏在地的药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血腥味:“难以恢复?药石无灵?本座耗费无数心血!寻遍天下奇珍!将他从鬼门关抢回来!不是要听你这句废话!”
他一步踏前,强大的威压让药魔几乎窒息:“治!给本座治!用尽一切办法!就算逆天改命!也要让他好起来!”
药魔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老泪纵横:“尊上明鉴!非是老朽不尽心!实在是楼主的身子已如…已如破碎的琉璃盏,强行粘合已是奇迹,若要恢复如初…除非…除非真有神仙手段啊!”
“那就去找神仙手段!”笛飞声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南胤秘术!禁法!以命换命!本座只要他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