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红裳缚骨,白雪为刃
角丽谯见笛飞声肩头鲜血浸透衣袍,单膝跪地,脸上瞬间浮现一种扭曲的丶近乎怜惜的表情,仿佛心疼至极。她柔声对无名道:“好孩子,回来。”声音甜腻得令人作呕。
无名闻声,立刻收剑,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乖顺地退回到角丽谯身侧,垂首而立,仿佛刚才那狠厉的一剑与他毫无干系。
角丽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无名冰冷的脸颊,然後,在笛飞声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中,踮起脚尖,在无名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却充满占有意味的吻。那是一个奖励,更是一个宣告。
“角丽谯——!你别碰他!”笛飞声目眦欲裂,强忍剧痛想要站起,却因失血和心绪激荡再度踉跄,只能以剑拄地,嘶声怒吼,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愤怒与一种被亵渎的极致痛楚。
角丽谯缓缓转过身,看着笛飞声狼狈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致灿烂却也极致疯狂的笑容。她张开双臂,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般指向身旁麻木的无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笛飞声!你看清楚了!你不是一辈子眼里都只有李相夷吗?!你不是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吗?!”她一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意,“好啊!那我就要李相夷成为我的男人!让他变成只属于我角丽谯的刀!让他替我杀人,替我扫平一切!让他…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她猛地停下脚步,笑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癫狂:“这样——你是不是就终于能看见我了?!啊?!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血腥的庭院中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占有欲和求而不得的毁灭快感。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方多病忍无可忍,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笛飞声,对着角丽谯厉声斥骂。他看着角丽谯那疯狂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个女人,早已被执念彻底吞噬了。
笛飞声靠在方多病身上,肩头的血仍在流淌,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角丽谯和无名身上,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暴戾丶痛楚,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灰败。
角丽谯的笑声渐渐平息,她最後看了笛飞声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与嘲弄。她转身,带着她的“战利品”无名,在万圣道衆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暮色渐沉,庭院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笛飞声那压抑着巨大痛苦的丶粗重的喘息声。方多病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心急如焚:“老笛!撑住!我们先治伤!”
笛飞声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死死盯着角丽谯和无名消失的方向,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破碎却坚定的誓言:
“李…莲花……我…一定…带你…回家……”
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般的执拗。
角丽谯斜倚在铺着软绒的窗边榻上,一袭红衣似血,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紫檀小几。她包下了整层楼,视野极佳,可俯瞰街市熙攘,亦可远眺江湖人聚集的茶坊酒肆。
静立在她身侧阴影里的,是“无名”。玄色长衣衬得他白发愈发刺眼,面容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斟酒。”角丽谯懒懒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
“无名”闻声而动,步伐精准无声,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他执起桌上温着的白玉酒壶,壶身微倾,琥珀色的酒液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多不少,恰好斟满角丽谯面前那只夜光杯。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仿佛精密器械在执行既定程序。
角丽谯端起酒杯,却不急于饮下。她目光扫过楼下街道,恰好与几个擡头张望的江湖客视线相撞。那几人原本好奇的神情,在辨认出她身後那道玄色身影的轮廓丶尤其是那头标志性的白发时,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与恐惧!有人手中的包裹掉落在地,有人踉跄後退,脸色煞白如鬼。
角丽谯的唇角勾起一抹愉悦而残忍的弧度。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布菜。”她放下酒杯,用下巴点了点几上那碟精致的芙蓉糕。
“无名”依言上前,用银箸夹起一块糕点,平稳地放入她面前的碟中。整个过程,他目不斜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角丽谯却并不吃,反而用指尖拈起那块糕点,故意递到“无名”唇边。“尝尝。”她命令道,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无名”顺从地张口,机械地咀嚼丶吞咽,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吞咽的是沙石而非美食。
角丽谯轻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雅阁中回荡,带着令人齿冷的寒意。她抽出袖中丝帕,姿态亲昵地拭去“无名”唇角并不存在的碎屑,动作轻柔,眼神却如同主人抚弄一件珍贵的玩物。
“看啊,”她低声自语,目光却仿佛穿透楼层,落在某个想象中的丶正为此情此景而痛苦不堪的人身上,“这就是你曾经仰望的明月……如今,不过是我掌心一颗随意摆弄的棋子。”
她享受着这种将至高存在踩在脚下丶肆意掌控的快感,更享受着想象中笛飞声听闻此事後那锥心刺骨的愤怒与无力。对她而言,这比直接杀戮更令人沉醉。
而“无名”,自始至终,如同一个完美的傀儡,执行着每一个指令,却对施加于身的屈辱丶周遭的恐惧丶以及自己尊严的彻底沦丧,毫无感知。唯有在他转身退回阴影的刹那,窗外一阵疾风猛地吹入,拂动他额前几缕白发,那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极淡丶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闪过,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