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来干嘛
当时瘪柴问女人为何要邀请自己,是因为看到了女人择菜时,手指总不自觉去摸着一旁一个掉漆的塑料恐龙——
那是个儿童玩具,尾巴断了,颜料掉得只剩点蓝。
瘪柴见过好几次,问她“这是啥”,她只把玩具往抽屉里塞,说“捡的,没用”。
直到有次瘪柴撞见她对着玩具发呆,眼里的光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带点戾气的女人,这事才露了点缝。
事实上,她以前确实不这样。
十年前在北方的小县城,她跟男人摆水果摊,摊布用的是女人裙子同款的碎花布,每天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卖东西糊口。
晚上收摊时,男人总对她说“等攒够钱,就买个小房子,再要个崽”。
她信,把攒的钱全给男人管,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穿的还是结婚时的旧外套。
直到那年冬天,果子卖不动了,男人也突然消失了——没留字条,只留下一沓皱巴巴的欠条,加起来有十万。
债主找上门时,她才知道男人赌输了钱,还借了高利贷,跑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出租屋,看着桌上没吃完的半袋橘子,没哭。
不是坚强,是懵了,像被人从头泼了桶冰水,连疼都没知觉。
後来她就开始打工。在商场扫厕所,一个月才一千二;
晚上去工地给工人煮夜宵,煤烟熏得嗓子都哑了,还得防着醉醺醺的工人揩油;
周末去菜市场帮人卸菜,扛着几十斤的菜筐,腰都快弯了。攒下的钱全拿来还了部分债,自己只吃馒头就咸菜。
她想着,再还一点,就不管了。逃去别的城市,重新活。
可没等她逃成,讨债的就找到了她。
三个男人堵在出租屋门口,把欠条拍在她脸上,说:“还不上钱,就用身子抵”。
她想跑,被按在地上,挣扎时指甲挠破了男人的脸,换来的是更狠的打。那天晚上,出租屋的灯没关,窗帘没拉严,外面飘着雪,屋里的血腥味混着烟味整宿没散去。
她睁着眼看天花板,看自己糜烂的下体,没喊,没哭,只觉得心里有什麽东西碎了,再也拼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她把沾了血的衣服塞进黑塑料袋,去报了警。
他不怕别人看笑话,不怕别人背後的非议,只是心里的气咽不下去。
就算她这辈子烂在谷底,就算早已没了曾经自己珍视的贞洁,也要那帮畜生,陪她一起下地狱。
那帮人没料到女人真的会报警,法庭上被拷走时,指着女人的鼻子骂:“臭婊子!”
她收拾了仅剩的行李,揣着最後攒的几百块,坐火车离开了那个县城,没回头。
再後来,她就做起了皮肉生意。
在不同的城市辗转,最後停在了这里。租了间小破屋,涂浓妆,穿暴露的衣服,对客人笑,却没真动过心——
对她来说,这就是份活,跟以前扫厕所,扛白菜没区别,都是为了活着,只不过更省事,能快点攒钱过体面的生活,也能填补夜里的空。
她喜欢在花瓶里插一支野菊,不是讲究,是想留点人味,别让自己真成了行尸走肉。
直到看见瘪柴。
第一次见这崽子蹲在门口,背着一个书包,眼神里的感觉,像极了她的儿子——如果她的儿子还在的话。
那年男人跑路後,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可没等生下来,就因为打工太累,流掉了。
她总想起那个没出世的崽,要是活着,也会背着书包,蹲在门口等她回家。
所以她总留着门,总喊瘪柴进来坐,问他学校的事,给他倒凉水——不是闲的,是在这崽子身上,看见点自己没来得及拥有的干净日子。
她揭开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告诉了瘪柴这些,也说了那个塑料恐龙是她当年给未出世的儿子买的,只在想起来的时候,摸一摸恐龙的断尾巴,像摸一摸那段没来得及开始的母子缘。
瘪柴问她“你为啥要我做客”,她正切菜,刀刃顿了顿,笑着骂:“看你可怜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看瘪柴蹲在门口等郑磊,她都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曾那样盼着一个人回家,只不过她的盼,落了空。
而这崽子的盼,有郑磊接着,没让他像自己一样,只剩一地鸡毛。
郑磊听完瘪柴讲女人的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哼了声,依旧粗着嗓子,沉声回答:
“知道了又咋样?她以前再难,现在干的活还是不干净,离远点没差——别以为说这些,老子就松口。”
瘪柴还想辩解,身子往上拱了一点点,想说女人其实没那麽坏,却见郑磊突然全身一僵,眉头死死拧成一团,开始发出痛苦的声音:
“呃啊……靠……”
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