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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绿（第1页）

新绿

自那日播下花种，沈泊舟便多了一桩雷打不动的差事，每日清晨和傍晚，必定准时出现在云家小院，提着那只小洒水壶，如同呵护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为那片窗下的土地洒水。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生硬，渐渐也变得轻柔均匀起来。

云雾则将照看药田之馀的些许精力，分给了这片新垦的花圃。

他时常在劳作间隙，蹲在窗根下，用手指轻轻拨开一点浮土，查看种子的状态，或是观察土壤的湿度。

他话不多，但那份无声的关切，沈泊舟都看在眼里。

日子在期盼中悄然流逝。到了第八日清晨，沈泊舟照例早早赶来，心里揣着按捺不住的期待。

他提着水壶，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刚迈进院门，目光便迫不及待地投向窗下。

只见那片深褐色的土地上，竟真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丶极其纤弱的嫩绿！那些新芽是如此细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但它们确实破土而出了，顶着清晨的露珠，在微风中微微颤动着，展示着顽强的生命力。

“云雾！快来看！”沈泊舟几乎是屏着呼吸，压低声音喊道，生怕惊扰了这些娇嫩的小生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发芽了！真的发芽了！”

云雾原本正在整理晾晒的草药，闻声快步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片稀疏却充满生机的嫩绿时，沉静的眼眸中也瞬间亮起了光彩，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他蹲下身，凑近仔细观察着，指尖悬在那些新芽上方，却舍不得触碰。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是发芽了。”

沈泊舟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凑得很近，几乎能闻到泥土和新生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他看着那些细小的绿芽，只觉得比看见了满园繁花还要高兴。“你看这棵，好像格外壮实点，”他指着一株稍大些的嫩芽，语气雀跃，“这棵肯定能长得最好！”

云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株嫩芽确实比周围的同伴显得更挺立些。他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微扬：“底肥足，阳光也好，只要精心照料，都会长好的。”

“那当然！”沈泊舟信心满满，立刻拿起旁边的水壶，“我这就给它们浇水！得让它们喝饱水，快快长！”说着，他就要像往常一样洒水。

“等等，”云雾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新芽太嫩，水柱不能太急，会伤到根茎。”他接过沈泊舟手中的水壶，将壶嘴压得更低些，几乎是贴着地面，让水流极其缓慢丶均匀地渗透到土壤中，润物无声。

沈泊舟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记在心里。他发现，云雾对待这些花苗，甚至比对待一些珍贵的草药还要小心。

浇完水，两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依旧并肩蹲在窗下，静静地注视着这片新绿。晨光熹微，温柔地笼罩着这些小生命，也笼罩着蹲守在旁的两人。

“看着它们，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沈泊舟忽然轻声说道，目光从嫩芽移到云雾的侧脸上，“好像……看到了某种希望，正在一点点变成真的。”

云雾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依旧流连在那些颤巍巍的绿芽上。

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植物就是这样，只要你用心对待，它总会给你回应。”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後沉淀下来的笃定。

“就像你一样。”沈泊舟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唐突，耳根微微发热，但还是鼓起勇气看着云雾，“我之前觉得你像这夕颜，安静，只在特定的时刻绽放。但现在我觉得，你更像这些破土而出的新芽，看着纤细，内里却有着最坚韧的力量。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温柔，“只要给予足够的阳光和雨露，你也会展现出最蓬勃的生机。”

这番话他说得有些磕绊，却字字发自肺腑。他是在告诉云雾，他看到了他的脆弱，更看到了他的坚韧，他愿意做那个提供阳光和雨露的人，守护他绽放所有的光华。

云雾听着他的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对上了沈泊舟真挚而热烈的目光。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沈泊舟的身影，以及一种被深深触动的波澜。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避开，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晨风吹过，带来远处药田的草木清香，也拂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静谧与悸动。

良久，云雾才极轻地开口，声音像羽毛般拂过沈泊舟的心尖：“它们需要搭架子了。”

“啊？”沈泊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方才那片刻的对视里。

“夕颜是藤蔓，”云雾解释道，目光重新落回花苗上，耳根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粉，“再长大些，就需要攀附。得提前准备好竹竿或者树枝，给它们搭个架子。”

“哦！对！搭架子！”沈泊舟立刻回过神来，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绽开灿烂的笑容，“这个我在行，包在我身上。我下午就去後山砍些合适的细竹来，保准给它们搭得结结实实的！”

他的热情感染了云雾，让那抹淡粉悄然蔓延到了脸颊。云雾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两人的身影和那片充满希望的新绿一同笼罩。

沈泊舟看着云雾微微泛红的侧脸，又看了看脚下这些象征着他们共同期许的嫩芽，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占据。

他知道，这些破土而出的，不仅仅是花苗，更是他们之间那份日益深厚的情感。

他愿意用所有的耐心和热情，去浇灌，去守护，等待它们枝繁叶茂，花开满架的那一天。